顾风还是没听见,眼神也没有聚集的征兆。他只看着陈智明。
“想想我,想想你哥,你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顾云猛地拍了拍他的脸。
随着身体的晃动,顾风的注意力终于被他拍了回来,但好像灵魂还在外面飘着,整个人游离在神思之外。
“哥。”顾风的右手缓缓地抬起来,指了指右胸口,指了指他们两个自从分裂起就开始长反的心脏,“我这里很疼。”
顾云顿时抬起了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一母同胞,弟弟什么感受,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在一个地方长大,10个月里吸收一模一样的羊水,脐带绕在对方的身上。医生说分裂再晚些就是同一个身体了,b超成像里他们都是面对着面,像是互相嫌弃又依依不舍。
现在弟弟说心里疼,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能怎么办。
顾云慢慢地让开了一条路。“那你动手吧。”
顾风面前再也没有人阻拦,只需要两步就能走到陈智明的身边。
“你动手吧。”顾云重重地喘气,像是在下定注意,“你把他掐死,反正监控视频里咱们两个也分不出来,我替你认。”
灯光下,顾风一动不动。
“反正我从小也抢了你那么多东西,不差抢这一回。如果警察问你,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顾云和顾风看着反方向,摇了摇头,“去吧。”
陈智明刚刚从耳鸣中清醒过来,可是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现在他已经丧失了做人的体面,站不起来,爬也要爬走。他一点点地挪动可是却收效甚微,因为四肢没有一块肌肉能用得上,还在缺氧脱力的影响里,只能在原地蠕动。
楼道里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
每一次的呼吸,都让顾风想起在水下的憋气,还有浮出水面换气那一刹那。自己和陆水从跳台一跃而下,浮出水面,正对面就是他们的积分榜,每次轮跳后都要紧张地看排名,看小数点,在心里算分。
四水说,他们的征程才刚刚开始。四水还说,这回去分赛站没有拿到牌,不高兴。
顾风也仰起头,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滑下,喉结也跟着上下滑动。紧接着滚热的泪滑至耳根,他仿佛听到了水声,转瞬间身体离开了这个楼道,变成了游泳池里的一抹身影。
池水冰冷,但是他喜欢又熟悉的温度,高三的上半学期结束了,他终于来到了不得不面对的这一步,面临下半学期的体考和择校。池水清澈,入队那天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眼前,时间凝固,其实这些年什么都没变过。
但也变了。
自己和陆水的心愿都没实现,两个人一起成为了队里最高的队员。长高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顾风用了两年才接受这个事实,并且适应了不那么轻盈的身体。好在男生的发育也伴随着肌肉和骨骼的强大,他们比女队员幸运一点点。
几个来回的自由泳,烦恼并没有因为运动制造的内啡肽而离开自己的身体,还有很多不确定让他烦恼,未来的分叉路藏在雾气里,根本看不清楚。这时,放在岸上的运动包里响起了手机铃声,这时候会有谁打给自己?
顾风游过去,却没上岸,干脆扒住游泳池的边缘将手机够了过来。
“怎么又是你?我在训练,没时间回答你的问题。”顾风非常不悦,怎么又是这个屈南。他是最近这半年才频繁出现的,经常陪着陈双来接陆水。他凭什么和陆水说那么多话?没看到陆水根本不想回应么?
“顾风,我是屈南。不是我找你,是陆水,陆水找你。他和你有话要说……”屈南的声音有些急躁,又流露出不太自然的耐心,仿佛在焦虑,但更显然在劝谁。顾风一阵疑惑,四水?四水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和屈南在一起?
他如果找自己,为什么不主动直接打给自己?还要通过屈南的手机?
可能不是真的,屈南应该是在骗自己吧?顾风满心疑虑,但还是试探性地开口:“陆水?陆水?你找我?”
问完之后那边是一阵安静,并没有人回应。于是顾风更加笃信这是屈南的花招,他好像看出了一些什么,看出了自己和四水之间隐秘的细节,不然他干嘛总是问自己奇奇怪怪的问题?
但是顾风还是不愿意直接挂断电话,迷雾已经蔓延到眼前,甚至冰冻了他周边的池水,将他牢牢地冻在了水面上,只有上半身还能活动。但对未来的渺茫感成为了一只手,随时随地可以将他拉入水下。
他需要陆水的一句话。
陆水还没有给他回话。
“陆水?陆水你在么?是你么?”顾风再问,从来没在池水里感觉到如此寒冷。手指尖的血液循环全部停止,他开始怀疑陆水不给自己回应是变相的拒绝。
这些天陆水总是躲着自己,他是不是真的要走了?他会不会离队?不跳了?或者和别人组队?为什么不理自己呢?
顾风忍不住地瞎想,等待命运的发落,直到手机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