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的男人是个独闯军营,折断人的脖颈不费摧毁之力的狠辣角色。
就算他与反贼勾结,也是堂堂大魏的皇族,悄无声息地弄死个平头百姓,并非难事。
落云现在已经不作他想,只盼着自己乖乖受死,能撇干净弟弟,唤起世子恻隐之心,顾全了弟弟的周全,让他平安出了世子府。
她就算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出韩世子现在盯看自己的狰狞样子——大约是上下打量,想着如何杀人不见血,收拾起来也方便吧……
人在将死时,心里想的都是憾事。
落云在生死转念之间,背靠着亭柱,既遗憾无法看到弟弟平安成家,生儿育女,还舍不得自己那赚钱如流水的铺子,她刚做出点起色,证明自己不是完全的废人。
而这黑暗甚久的日子,也才刚刚有些奔头……
想到这,苏落云只能心有不甘地闭眼,等待着韩临风的发落。
她并不知,自己此时紧闭的双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睫毛如不安的蝶翼轻颤,显得脆弱而惹人怜惜……
若是帮助曹盛的消息走漏,干系太大!韩临风自然不会冒险。
最保险的法子……当然是彻底封住这女子的嘴。
他外表看似温柔随和,其实却是硬冷惯了的心肠,了无痕迹处置这女子的法子,也有很多,甚至不必他亲自动手。
但是那些法子太血腥,再想到是加诸在这不幸女子的身上,又增添了几许不妥。
他慢慢抬起了手,伸向了她纤细的脖颈。那脖子太细,不堪一折……最后,大掌终究没有落下,只是捻动指头,撩开了她被冷汗贴付在脸颊上的碎发……
就在这时,书房里有人走了出来。
韩临风不露痕迹地收回了手,淡淡道:“此间人多不甚方便,请小姐谨言慎行,我随后再与你谈……”
方才不过寥寥数语间,苏落云便在刀光剑影里走了一遭。
刚从书房出来的弟弟全然不知,兴高采烈地准备跟姐姐展示新得的大砚台,而香草也抱着一个精致的苇席编成的书箱出来了,两个人有说有笑地顺着小径朝着亭子走来。
就在这时,韩世子开口,说道:“苏公子后日就要入考了,我便不多留二位了,请苏公子早日休息,早些金榜题名!”
归雁连忙回礼谢过世子吉言。
落云原以为他会就此囚禁住自己,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云淡风轻地放了自己和弟弟回去。
她不但没有轻松,反而心里一紧,疑心他要斩草除根。
若是将他们姐弟二人放回去后,夜里再来个旧宅失火,杀人焚尸,两相得益,湮灭得一干二净。
想到这,她有些茫然地搜寻韩临风的方向,紧抿着嘴唇,无声地质疑着他的话。
韩临风却平缓语气道:“时间不早了,苏小姐早点回去休息吧,若睡不着,也可以闲坐院中赏月,这两天月夜不错,不可辜负。”
说完这话,香草和苏归雁不约而同抬头望天——今日日落时,天气就变得阴沉,满天乌黑一片,看起来半夜还会下雨……
让个盲者赏月已经很过分了,至于雨天赏月更是离谱,看来世子的酒饮得也是有些大了。
苏落云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跟弟弟回转了府中。
待换衣服的时候,香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姑娘的衣服后背居然被汗浸透了。
她惊讶道:“今日也不算热,那花园子里凉风阵阵,姑娘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苏落云没说什么,推说自己喝了酒所以发汗,又有些头晕,想要早些睡下。
于是香草替姑娘换好了宽松便服,铺好床榻后,便关门出去了。
此时落云躺在床上,瞪着一双空洞的眼,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她吃不准那个城府深沉的男人是什么意思,更猜测不到他下一步准备如何料理她。
落云虽然聪慧,但自问只是个商户女子,也有自知之明,她在算盘账本里磨砺出的那点机灵,在牵涉朝廷阴谋的漩涡里时,毫无用途。
她一时想到了连夜带着弟弟逃跑,一路投奔舅舅去。
但又想到,韩临风能劫持军营里的反贼,必定党羽打手甚多,若想追杀他们姐弟,简直易如反掌,甚至连舅舅也会遭受他们的连累。
她又想到,干脆去官府举报了韩临风,将他劫持了反贼的事情大白于天下。
可是这事儿过去了这么久,她就算能顺利举报,也要有人肯信一个盲女不会认错人,更肯信那假装的纨绔有这等本事才行。
更何况她有更大的可能是没等将状纸呈上去被马车当街撞死,或者跟丫鬟一起勒死在街角巷尾……
若是将此事告知渔阳公主,请她主持公道?
一边是皇家的侄孙,一边是无关轻重的香料商人。公主大约会秉承家丑不宜外扬的准则,先三尺白绫将自己赐死,再关门解决家丑吧……
如此细想,真是条条大道通往黄泉彼岸啊!
就在她胡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