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接过薛衍手中的黄麻纸,皱着眉头看着上头栩栩如生的图画和鬼画符一般的字迹,喟然叹道:“民以食为天,丰年灾年,都是看天吃饭。干旱时盼雨,洪涝时盼晴,不仅百姓如此,朝廷亦如此。如今有了衍儿的水车,想必今年能好过一些了。”
沉吟片刻,嫌弃的扫了一眼黄麻纸上的鬼画符,又开口说道:“朝中欧阳大家的字最好。我大褚文钱上开元通宝四字,便是欧阳大家的手笔。圣人云以字观人,颇有些可取之处。衍儿满身才思是好的,只可惜字迹太过不堪。从明儿开始,你便师从欧阳卿练字罢。”
被永安帝嫌弃了一把的薛衍满脸黑线,看了永安帝一眼,只能躬身道谢。
直起身后,颇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道:“听说尚书右丞昨日入宫,弹劾陛下修葺月华门?”
永安帝面色一黑,沉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薛衍嘿嘿一笑,便道:“国库空虚,陛下的手头也紧。堂堂天子,就连修葺一道宫门都有朝臣盯着看着,如此窘迫,着实叫人唏嘘——”
“你这话要是叫尚书右丞听见了,可不好。”永安帝伸手点了点薛衍,说道:“这是奸佞之谈。”
“陛下休要吓我,这跟奸佞不奸佞的无关。我只是想跟陛下说,身为男人必须要有小金库,否则一举一动皆受掣肘。民间百姓如此,陛下亦然。”薛衍摆了摆手,凑上前悄向陛下道:“陛下堂堂九五之尊,内库如此空虚,难道陛下就没有想法吗?”
永安帝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薛衍站在面前,黑漆漆的眼睛骨碌碌转,满脸的古灵精怪。不觉摇头道:“你近日倒是越发的不怕朕了。当初见朕的拘谨都哪儿去了?”
顿了顿,没等薛衍回话儿,又问道:“说罢,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怎么能是幺蛾子呢,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薛衍从袖里又掏出几张黄麻纸,道:“想必陛下也从将作大匠那里听说了,衍儿要造玻璃,其身通透如波,坚硬如玉。可以镶嵌在窗子上,不光能遮挡风雪,而且比窗纸更加明亮。用此物替代窗纸,每年的蜡烛灯油钱都能省下不少;还可以制成杯盏碗盘,各式摆件儿,成本且比玉石更省,但价格却未必相差多少。这一点从西域番商在东西两市贩卖的玻璃制品便可知晓。如此一本万利的生意,若不是陛下英明神武,我才不会拿出来说呢。”
“你要说服朕跟你做生意?”永安帝摆了摆手,道“不成,不成,如此不成体统之事——”
“陛下可别忙着拒绝呀?”薛衍摆了摆手,笑眯眯说道:“虽说朝廷不与民争利,但这种生意自古皆无,我们当然可以不用朝廷的身份去做。甚至可以不叫旁人知道这生意里还有陛下的股儿。衍儿只是觉得陛下身为天下共主,总归不该缺银子才是。”
永安帝闻言莞尔,开口说道:“可是朕偏偏缺银子的紧。连赈济灾民都要依靠后宫筹备钱粮,恐怕朕是天下最穷的皇帝了。”
“我大褚立国十载,如今恰是百废待兴之际。陛下英明神武,在您的治理下,我大褚国力必定蒸蒸日上……”薛衍口内一车的溢美之词出口,直说的永安帝连连摆手,薛衍方道:“况且不光是陛下,连皇后娘娘、太子和卫王我也要拉进来的——”
“你还要去聒噪皇后和太子?”永安帝有些头疼。却见薛衍理直气壮地道:“当然了。这么好的事情,别说是皇后娘娘和太子卫王,就连镇国公和鲁国公我都不会忘记的。只不过他们都是由我阿娘去劝说,现在只剩陛下了。”
顿了顿,眼见永安帝不以为然,薛衍状若无意的道:“到时候玻璃生意赚了钱,皇后和太子卫王皆有分红,只剩下陛下最穷了,连您儿子的小金库都比你丰厚!”
夫纲何在?父纲何在?
永安帝闻言一怔,薛衍刚要再接再厉,继续劝说。便见东宫显德殿的官宦通传中书令方玄懿、尚书右丞韦臻与户部尚书许晦、吏部尚书许淹、兵部尚书薛绩求见。
薛衍见状,只得暂且按下口内的说服之词,躬身告退。
却被永安帝叫住了。“跟朕一块儿去显德殿,别忘了你的职责。”
薛衍这才恍惚记起巡幸汤泉宫前,永安帝对自己下的紧箍咒。忙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至显德殿内,诸位臣工向陛下请安。君臣相互落座后,便直入正题。
“……朝廷征战多年,死伤无数。那些为国捐躯的兵卒并非所有人都能落叶归根,葬在家乡。至今仍有不少骸骨暴露在荒野之外。我大褚以仁德治理天下。陛下爱民如子,理应有所举措。”
永安帝沉吟片刻,深以为然。“朕自弱冠之年便征战沙场,杀伐无数,深知朝廷之所以有今日的康泰安稳,皆是边军将士戍卫之功。我们不能寒了将士的心。哪怕这些将士已然身死,我们也该还他们一个忠名。何况还有那么多的百姓在等待着儿郎返乡……朝廷不能叫这些忠义之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即下令,凡是暴露在荒野的尸骨,皆在所在地埋葬。
薛衍听到这里,却是心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