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江见兄长这般模样,心中不忍,出言道:“爸,二哥又没说不管小薛死活,只说上面都定了调子,硬抗总不是办法,我的看法与二哥一致。要不给薛小子送国外去,要不改名换姓,塞我部队里,总之不叫他遭罪就是了。”
安在海感激得瞥了眼这个弟弟。正要接茬儿,老爷子又发飙了:“都是不成器的东西,谁跟你说高层定了调子,我老头子就不是高层?振华同志、老吴头,南老就不是高层?枉揣上意不说,且自以为是,幼稚!”
安老爷子一开会回来,就召集了众人,只说了会议的决议,却没说会上的争执。众人没资格列席zz局,自然不知道会上是怎样光景,这会儿,听老爷子的口气,会上竟似还有波澜。
“爸,莫不是不只您出言给小薛辩护了,您先前提的振华首长他们也…?”左丘明一脸惊诧,在他看来,薛向干的绝对是大逆不道之事,犯下的乃是十恶不赦之罪。那个层级上,怎么还有人力挺呢,太莫名其妙了吧。
安老爷子抬了抬眼皮子,自顾自端起茶杯喝茶,却是不理左丘明的问题。弄得左大部长好大个没脸。
陈道暗哂左丘明问得幼稚,难怪老爷子不爱搭理你。想想也知道,分田单干的事儿刚爆发,在坚持集体经济就是坚持社会主义的大环境下,谁会愚蠢到第一时间站出来出言力挺薛小子?老爷子只怕也是含糊几句,不赞成不反对,而老爷子先前举出的振华首长,吴老,南老只怕都是没有明确表态的。很明显,在这个大是大非发问题上,不明确态度的,那就是有想法的。只是事发突然,反对派气势如虹,老爷子这伙儿人没形成合力罢了。
一念至此,陈道悚然大惊,再回想薛向那近乎自吹自擂的《自白书》,立时明白了薛向引火烧身,举火撩天的意图:薛小子这是要掀起讨论大潮,讨论的越多,批判的越多,反思就越多,这,这到最后,聚溪流成江海,未必不能引出真正的赞成派。
“好一个薛向,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难道天下真有这样的生而知之者!”
陈道这边对薛向暗赞不已,安老爷子又开腔了:“是非曲直总有一把尺,说实话,我老头子也不知道薛小子分田到户,做的对不对,我只知道靠山屯富了,社员们日子过好了,而那个屯子的地不是哪个私人的,还是国家的,这就够了。”说完,老爷子又冲安在海道:“老二,明天登报!”
安在海先前挨了重斥,这会儿还没缓过气来,小声道:“爸爸,因为前次《百姓日报》登了靠山屯的消息,现在两报一刊,被时主任盯得很紧,就是我这边走通了崔部长,只怕也越不过他那边的坎儿。”
安在海口中的时主任,正是八月份刚复出的时老爷子,也是时剑飞的爷爷。此次,时老复出,分管的正是意识形态。
老爷子摆摆手:“没叫你在两报一刊上下功夫,破阵还讲究个从薄弱点下手,打舆论仗就不讲究个策略?找个全国性的报纸就行,你看着办吧?”
“就阳光日报吧?”
“说了你定!”
终于应付了老爷子交办的差事,安在海如释重负,忽地,一拍额头,急道:“爸,薛小子这是自白书呀,作者名一定也得是他,可他现在正被通缉,阳光日报怎么能登,能登一个在逃犯的文章呢,这登上去就得负政治责任啊!”叹完,又抱怨道:“薛小子也真是的,不逃多好,这一逃,有理也没地儿说了,唉!”
“叹个甚,还不逃多好,不逃,薛小子现在能开得了口?”老爷子是真有些灰心了,这个二儿子看来是真的撑不起门户了。
安在海自觉怎么说怎么错,想闭了嘴不说话,可老爷子非要他安排薛大通缉犯的自白书登报,这无论如何得想个变通的法子,“爸,我看,咱干脆匿名登,把这自白书的形式改一下就成。”
安在江生怕安在海又遭喝斥,抢道:“二哥,薛小子只怕就是要用他这个亲历者的告白,来挑起轰动,还是不改的好。”
“不改,怎么登,难道拿枪逼着人家登?”安在海有些恼羞成怒。
老爷子一顿拐杖:“党员就不能在阳明日报上,发表自己的观点啦?”
“可薛小子如今被通缉,恐怕已被开除党籍了。”
陈道笑道:“二哥,您也说是‘恐怕的’嘛。”
安在海回过味儿来,老爷子这是耍奸啊,意思是反正薛向被开除党籍的事儿,没有通报,宣传部选刊党员的文章无论如何不能算错,最多,到时再打嘴仗,说不知道这位已经被开除党籍了,却是挨不上政治责任。
安在海一抹额头汉水,再看看老爷子那不动如山的坐姿,混浊的眼眸,一脸忠厚相,谁称想人家竟能使出这样的损招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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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坊的杨柳胡同因着紧邻大内,因此被收归政府所有,辟出许多院落,大宅,专供首长和老干部居住。时家大宅就座落在杨柳胡同的西北角,紧邻着什刹海。松竹斋内结束安氏家庭会议的时候,时老爷子才刚从大内返回。
时老爷子今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