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问话的艺术!非老官油子不能为也!
薛向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此刻,却是无心也无力与俞定中相逐于这点沟沟角角,便道:“还剩九万八千二百五十六毛三分钱,应付五金厂的事儿,该是够了!”
薛向一语既出,满场俱惊,无数视线投了过来,更有紧邻他右手位置的铁通,悄悄在桌底下,用脚磕薛向的脚踝。薛向余光尽览众人神情,心底却是好奇众人为何如此情状。
未几,俞定中便替他揭开了答案:“薛县长的意思是这钱由财会中心出,那应付完五金厂的事儿后,下月,县里的财政工资如何开付?”
话至此处,薛向才算弄清楚其中症结,原来人家都在惊讶自己太痛快了,把屎盆子主动端了往自己头上扣。可这会儿,薛向却是奇了,这钱难道不该县里出么?更何况,若是真不该县里出,那你俞定中干嘛忽然问财会中心还有钱财几何?
一念至此,薛向便明白了,出钱之所还有他处,那便是五金厂本身,因为时下,时下工人都是以厂为家,而工厂几乎承包了工人的生老病死,包括结婚取媳妇儿,乃至孩子上学。可薛向总摄全县财政几个月,自然知道五金厂现在深陷三角债危机,压根儿就是个空筒子,连固定利税都叫不上来,哪里还有钱去补偿这些身亡和受伤的工人。
却说这会儿,薛向不仅窥破了众人惊异的原因,自也明晓了俞定中此问何意。无非是在说,你薛某人同意由县里给那些工人出钱,不是别人逼你的,自己顶的雷,自己抗,至于这原本是给全县吃财政饭人口的工资,被你劫支了,那财政缺口自然该你补上,发工资的事儿,也该你想办法。
“五金厂现下空筒子一个,县里不给开支,叫那些遭遇劫难的工人如何渡过?再说,事急从权,咱们也只能先顾眼前,至于下月的财政工资,不还没到么,先应付眼前再说,难不成俞县长还有更好的主意,那我洗耳恭听!”
出现这等惨事儿,薛向原本心火就旺,而俞定中这会儿却屡次耍弄心机,薛向自然呲牙!
医患矛盾
薛向话语中的火药味儿,在座诸位自然都咂摸得出来,或许尽都知道俞定中暗藏机心,可官场本来就讲究折冲樽俎,趋利避害,眼下有了风险,避开,乃是人之本性,你薛某人自愿跳出来顶雷,就怨不得人家俞县长就坡下驴,金蝉脱壳。
果然薛向话音方落,副书记王建便发言了:“薛向同志,县里的财政一事,年前的工作会议上,已经议定,由你全权负责,现下五金厂出了这么个情况,亟需资金周转,本就该你领导的财会中心全力筹措,切莫心生怨怼才是。”
王建说罢,不待薛向驳斥,铁通一叩桌面,道:“王书记这话怕是不妥吧,人家薛县长就是问俞县长有没有好的办法,实是请教之意,如何就让你理解出了怨怼心思。不过,要我说咱们也不能把所有的担子都一股脑儿地推给人家薛县长,本来薛向同志领下全年的财政负担,就已经够承重了,在座的同志们都是明白人,自家心头略略一算,就知道这其中还有多么大的缺口,此项任务是何等大的担负!
是以,再往薛向同志身上加担子无论如何不合适,要我看还是按年前议定好的筹措款项算,薛向同志只要筹措到了上次会议约定好的款项,便算完成任务,至于这次的应急经费,可以由财会中心先行垫付,应付眼下的危机,至于这笔钱怎么算,我看要么在薛向同志的总筹款数额上消减掉这部分。要么周转到明年的财政预算上!”
铁通一番话罢,薛向才第一次对这位胖乎乎,笑兮兮的老头子生出真真切切的感激来,也第一次体味到浮沉宦海有个盟友的好处和重要性来。诚如眼下,铁通一席话,可谓是将俞定中引而不发的话,说了个干干净净,尤其是这账目掰扯问题,本是众所周知,而不便言道的事儿。却被铁通拎上了桌面,拆解个干净,大大化解了薛向的尴尬和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