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手下一个樱桃,简清起身接过铁锅勺柄,下锅滑油,炒起下一锅回锅肉,动作间几乎无缝衔接,好像不需要思考似的。
李二娘看得目瞪口呆,简清拨着五花肉片,抽空瞥她一眼,“看我做什么?锅里里脊要炸过头了。”
“哦哦!”
李二娘连忙捞出里脊控油,简清炒完一锅回锅肉,将窗台上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写着回锅肉的草纸单子压在盘下,放在小窗台上等伙计过来取走。等李二娘下锅下一盘里脊肉时,就瞧见简清一转身又摘起樱桃核来。
大堂里尚是热闹时候,店里少了个阿菇,比往常更忙碌些。李二娘守着小锅炸里脊,一边的大锅刚炒完一锅回锅肉片从炉火上挪开,让铁锅的温度降下来好炒下一锅。朴六和柳二丫经过这些天的菜谱学习班已经能将菜牌上的字会读会写,人人拿着炭笔草纸,在大堂里四处招待客人。
简澈则是那个他们介绍菜名和记价格突然忘词时的救火队员,手里一摞草纸单子,小短腿跑得飞快。
有客人发现简氏酒楼的伙计个个都认得字,颇觉新鲜,连嘴巴里的菜色都显得有了些文气,私下里与同伴说道,“这简小掌柜,倒是个妙人。”
“谁说不是呢,你瞧瞧那两架屏风和柜台边张大师的字,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什么茶楼雅阁说话清净处。”
“书画清净,菜色热闹,妙极妙极。”
人声渐歇,城门关闭后没多久,酒楼的营业时间也快过去,眼看着是没人来了。简清搅了搅拿糖渍上的一大碗樱桃,碗底已经渗出了深红色的汁水。
估算着时间,简清吩咐道,“小六去关门吧。”
刚渍好的糖樱桃和汁水一起倒进砂锅,再加一层白糖烧开后慢慢熬煮,简清独自一人守着樱桃小锅,木铲不断翻搅,汩汩冒起又破灭的桃粉色气泡香甜可口,再加一撮盐调味中和。慢慢挂上棕色的樱桃没了刚送来时的美貌,糖浆晶莹剔透,凝出琉璃似的色泽。
待锅里糖浆有些挂铲便能出锅,简清将樱桃挪到拿热水烫过的小坛里,锅里剩下的几个樱桃和糖浆分在碗里,一人一个,拿冰在井水中大半天的凉白开冲开后就是甜中微酸的夏日甜水。
这甜味直到第二天起来时都仿佛还留在舌尖,让简清歇过片刻午觉重新开门时撞见冷着一张脸奔霄时,也保持了一天的好心情。
简清看一眼奔霄手中托着的包袱,看那大小,里面不是干货就是些香料,念头在心里转了一瞬,简清侧身迎他进门,问道,“昨日的樱桃已经渍好,不知王爷可有吩咐下来想吃些什么?”
“给你的,不吝你做些什么。”
这简家小娘子不被提醒反正也不会想到王爷,又何必在这里问吃什么?奔霄想着,往前一递包袱,念着自家王爷先前的惊人之语和如今的反常做派,动作还守着恭谨礼节,话里却难免带上了些恼意,“殿下赏的,收着吧。”
包袱几乎被捧在了简清眼皮下面,她还没从樱桃不是华阳王送来的菜品材料中回过神来,伸手一碰,柔软顺滑的质感隔着布包传出来,与原本料想中的菜色材料会有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是……”
简清意识到质感不同就收了手,包袱打结很松,在下坠时完全散开,显出里面裹着的衣裙来。
带着披帛的浅蓝色襦裙没完全露出来,本身的材质就足够引人目眩。布料在阳光下显出波纹间的点点珠光,美轮美奂,如浅湖中白沙反光,又像澄澈海面下月中吐珠的莹润光辉,只一眼就能确定,这正是张婉口中今年最时兴昂贵的藏珠缎。
裙摆即将坠地前,奔霄急忙一捞,才免去衣裙染尘,“你……!”
昨天京中快马送来的樱桃全被王爷转送了简小娘子,这衣裙也是让裁缝赶工做出来的,谁成想却完全没收到预想中的反应。
他斥了半声,后面的话又全硬生生咽了回去。
送题字屏风、送樱桃、又送衣裙,简清哪里还看不出华阳王想做些什么。
只是,想想华阳王为了让她答应入府做个挂着王妃名头的厨子,而费劲地送各色礼物过来,简清就觉出些好笑来。
奔霄梗了一口气在喉咙,憋了半天,总算说出一句话,“简小娘子,这衣裙是殿下专门为你定的,独一匹的浅蓝藏珠缎,还请不要辜负殿下的心意。”
简清上前一步,按上衣裙,奔霄松了口气。
就说嘛,哪有小娘子不爱这些的?
简清仔细将奔霄手忙脚乱收裙摆时弄乱的衣裙边角折好,打起包袱结,淡淡一笑,“衣裙很好,只是并不适合我。王爷厚爱,我承受不起。无功不受禄,奔霄侍卫请回吧,稍后送来昨日做的一坛糖渍樱桃,算是我替王爷做些处理。若是时间不赶,也拿食盒带两道菜回去,多谢王爷的屏风。”
言语间界限分明,客气也疏离,奔霄完全想不通这小娘子怎么如此油盐不进。毕竟,他可是打听到了,简氏酒楼每日送去府衙的食盒可不曾断过,既然雍知府他们吃得,怎的王爷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