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来鸡毛掸子,上上下下扫着小翠的……这该是尸首,还是身体啊?他分不清,此刻头重脚轻。
小翠被蜡油烫得直哭,可惜哭声呜呜咽咽,比哽咽的动静还小。五官尽管颠倒了,可元墨还是看出她哭了,心里越是难受,手里越是小心,一棍子甩到门上呵斥:“你个假人,凭什么在这里逞威风!秦家大少奶奶是你姑奶奶,等她回来必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他一口气冲到小翠面前,强忍着害怕,竟然将她的脑袋搬正,重新放在了脖子上!
眼前视野终于正常,再不是上下颠倒,沾到上眼皮的泪水重新淌回眼下,小翠同样头晕目眩,试着喘了喘气。
“你别动,千万别动,动了再掉就完了!”元墨也不知这法子管不管用,“你两只手好好扶着,扶到大少奶奶回来就行!”
脖子里有东西钻来钻去,小翠泪如雨下,攒了一会儿力气才开口:“好疼。”
“疼不怕,忍着就是,少奶奶一定有法子给你的头接上。”元墨也想哭了,可是没有泪。
“真的……真的吗?我好疼。”小翠断断续续地说,拼了命地端正头颅,“一定要死了。”
“不会的,少奶奶是神仙菩萨,她一定救你!”事到如此,元墨也不再隐瞒,右手食指直接在左手的手背上戳了个大窟窿,“你瞧,我早就死了,我是少奶奶变出来的纸人。”
小翠目瞪口呆,泪水一下子吓住了。
“你瞧见外头的东西没有?是有人要害少爷!咱们少爷的病也不是身子不好,就是恶人作怪!现在少奶奶来了,她必定能帮少爷渡过难关,逢凶化吉,你自然也一样!”元墨快快地说,时不时地瞧一眼门外。地上的水已经快要干了,水一干,再没有什么能拦住它。
小翠懵懵懂懂地听着,半信半疑,半知半懂。脑袋太沉了,再加上她惊慌,总是维持不住平衡要往旁边歪掉,脖子上的裂口也被牵动着,总有泥螺往外钻。索性,她拼着一颗想活下去的心说:“你把屉子里的针线盒拿来!”
“你要干嘛?”元墨问。
“快去!”小翠急了,元墨不敢耽误立马去翻,将黄花梨的万寿梅针线盒端了过来。小翠这时又说:“帮我穿上针,拿铜镜来。”
“好。”元墨似是明白了,立马将这两样弄好。烛火还算敞亮,他捧着一面圆圆的铜镜站在小翠面前,亲眼瞧着她拿着针往脖子里扎。
“你真要……”元墨不忍心。
小翠疼得受不住,但针尖穿透皮肤时没有片刻的犹豫不决,粗线马上拉扯着肉,她双手发抖,就这样对着铜镜活活地缝起断口。缝到最后元墨都看不下去了,双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拿稳些!”小翠看不清伤口了,刚好一只螺钻出来,掉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将泥螺一扔,擦了一把眼泪继续下针,那股狠劲儿就如同她针下只是一块肉色的帕子,根本就没有知觉。从右边开始,小小的花针上是她最后的希望,屏住最后一口气等着少奶奶回来。
针是女儿家专门做女红的花针,小而细,沾了鲜血更是不容易拿。几次要掉,小翠又顺着线给找了回来,然后坚定不移地扎进脖子里,再抻拉出来。
就这样,从右耳下方一直到左耳下方,伤口全被细细的针脚覆盖了,仔细看就能看出歪七扭八的红线。到了后头那半圈,小翠低头全凭直觉,摸着后脖子上的裂缝下针,最后愣是缝完完整的一圈,勉强把脑袋定住了。
元墨这才敢放松,只是这得多疼啊……但他没有功夫去心疼,肉纸人要是进来了,屋里谁都别想活。
地面上的水也在这时候完全干透了,原先只有一条门缝,这会儿门缝变成了半开。奇怪的是,门外并没有人。
“难不成是走了?”元墨忽然回过味来,“必定是了!一定是少奶奶收回了少爷的那一魄,肉纸人都被打退了!”
忽然从房檐上倒挂下一个人来,脸直接倒在了元墨的面前一直笑。“元墨,我进来了。”
可能是因为已经进来就无须隐藏,眼下的肉纸人虽然衣裳还是那身,可面目已然全非。它恢复了纸人面相,两道黑细的弯眉弓得夸张且吓人,眼白当中一个正圆形的黑点。两坨正红色的腮红打得略高,下半脸的留白很多。
嘴唇和真实的活人差别最大,活人有嘴唇,它只有几笔线条,勾勒出没有厚度的薄唇。
元墨往后一退差点撞翻了喜台,好在香炉没有掉下去。那纸人翻了个身,两只脚轻飘飘地踩在了地上,翘着鞋尖的双脚外八,歪歪扭扭地朝他们走过来:“纸人烧香,螺子过江,腹热穿肠,满目烂疮。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鸣乌泱泱……”
元墨护着小翠,但两个孩子都紧紧地闭上了眼。
刺啦,一声过后,纸人不动了。
它低下头,肚子上穿出一只手来,从后面直掏肚腔,顶破了它的纸人身。
“谁?”它正要转头去看,紧接着又是一阵撕纸声。精心扎出来的纸身被撕成了两半,从腹部到脖子再到脑门,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