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还没进屋就听到哭声。
那都是照顾过三少爷的丫鬟和小厮,他们都在哭主子。
钟言从未闻过这样浓烈的血腥气,好似身处恶煞,面前就是一个大血池。等到他冲进房里,床上躺着一个血人。
秦泠几乎是泡在血水里头。
他的脸和四肢没有残破,血泡、脓包、毒疮全在腰、肩、腹、背,这会儿上半身要烂穿了似的,随便一动就能掉下一块皮、一片肉。隔着薄薄的一层,钟言甚至看到了一颗噗通噗通跳动的心,它如今就像一块腐败的肉团藏在肋骨下头。
然而即便这样,秦泠还有一口气在。
“长嫂……”秦泠动了动手指,“你来送我了。”
钟言一步上前,紧紧拉住他的手:“你别怕,长嫂来了!”
秦泠眼睛睁开一瞬,又缓缓闭上。他没什么力气开口,只剩下吸气、喘气的费劲折腾。钟言心如刀绞,一个月前秦泠还不是这样,还是一个能说会跑的人,是秦家最小最活泼的三少爷。他马上就到娶妻的年龄了,今年应当说亲。
“长嫂。”半晌,秦泠才睁开眼睛,可瞳孔已经开始发散,“求你一事。”
钟言只能点头,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去年差点送走心爱之人,如今要亲手送走心爱之人的弟弟。可即便这样,何清涟都没想过下山来看看这个儿子。她当真是恨极了秦守业吧?所以才这样不在意他们的骨肉。
“我走之后,别耽误小妹。”秦泠猛地抓住钟言,像是一百个不放心,“不要一年,她等不起。”
钟言再次点了点头,家有白事一年不能办红,秦泠这一走,秦瑶的婚事恐怕就要搁置。
“别为了我,耽误。万事从简,快快入土。”秦泠轻轻地说完了,他没有什么剧烈挣扎也没有什么死不瞑目,而是随着最后一口气的咽下在钟言眼前软了下来。他紧抓不放的那只手松开了,眼睛里的瞳孔散开了,胸口鼓动的那团血肉不动了。
“小泠?小泠?”钟言发狠地捏了他一下。
然而秦泠已经不能再给他任何回应,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叫着“长嫂”的孩子,在经受了百般折磨之后悄悄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钟言一下子软软地坐在了他的床边,窗外,顿时哭声成片。
秦泠的死迅速成为了一片阴霾,盖住了秦家的天。秦翎和秦瑶自然悲痛不已,连秦烁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居然不相信三弟会走。说也奇怪,小泠毒发之后是秦烁在准备白事,可真到了眼前他反而不愿去想,嘴里嘀嘀咕咕着“怎么会”。
到底是同父同母,长大之后再有分歧,再有争端,他们小时候也是兄弟手足一起走过来的,在没有杂乱纷争的孩童时期陪伴着对方。
由于死状不好,秦泠立马就被白布裹尸入棺且封棺了,当天下午就停灵,预备晚上开土。秦翎和秦瑶想再看看的机会都没有,这也是钟言特意嘱咐的,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只因为小泠走得太惨,一看便知生前受过百般折磨,再过不久就会变成一滩脓血,根本看不出人形。
到了傍晚,秦瑶终于哭晕了过去,再也支撑不住,而秦翎则默默掉着眼泪,任何苦痛都被他生生咽下。从前是他自己的身子不好,看着家里人为他张罗丧事,听家仆们说自己命不久矣。没想到匆匆两三年光景,小泠居然走在自己前头。
不过秦翎转念一想,他这身子也快了,不会让小泠在下头多等太久。只是……他偷偷看向小言和小逸,放不下,当真放不下,走的时候恐怕不会闭眼。
随着一条生命的离去,秦宅上下挂起白色麻布,从前这些白布是给大少爷准备用的,这会儿倒是先给三少爷了。
消息不胫而走,不仅秦宅里头的人议论纷纷,宅子外头同样也腥风血雨。秦家三少爷忽然离世成为了街头小巷的下酒菜,在茶余饭后被人反复拿出来说叨。有人说是突发恶疾,有人说诅咒,还有人说是大少爷和三少爷换了命,众说纷纭。徐长韶就是听着这些话拿着秦翎的帖子上门,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是等到他见到秦翎的那一刹,徐长韶先是一愣,随即马上上前将人扶住:“脸色怎么这样差?”
短短五日,秦翎已经瘦了不少,外加彻夜难安,一闭眼就是小泠幼年时缠着自己骑马的笑脸。他每日都在思索究竟秦家哪里做错了,为何他们兄弟都逃不出死门。
秦守业守着秦家的家业,从没有昧着良心经过商,况且家仆也不觉着秦老爷是一位苛刻主子,从未拖欠过他们的月钱。娘亲早逝,对下人也是极好,二娘这些年管家从未落下过一句不是,可为何全部报应在他们身上了?
“唉。”虽然秦翎不说,但徐长韶猜得出来,“节哀。几日后出殡?”
秦翎摇摇头:“不出,已经入土了。”
徐长韶微微一怔,秦泠又不是幼年孩童,这个年龄没有不出殡的道理。
“这是三弟的意思,万事从简,早日入土为安。”秦翎却知道三弟这样做的真正缘由,是他死得太惨,万万不能出殡走一趟。当时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