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他感到漫长的是任惟打过来的电话,一分钟都不到,应春和记得清清楚楚,手机掉在地上后,屏幕暗下去前,显示的数字是三十四秒。
“应春和,我们分手吧。”
“好。”
两句话,一人一句,三十四秒,他们接近四年的恋爱画上句点。
伤得太重,应春和在医院躺了快一周才勉强能下地。能下地走路后,他第一时间办了出院手续,打车去了任惟家。
开门的是佣人,新面孔,应春和从前没见过。兴许是被人交代了,在对上应春和的脸后立刻变得噤若寒蝉。
应春和问她任惟在不在家,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少爷不在家,去美国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就在应春和一无所获,转身准备走了时,佣人又跑进去拿出来一张银行卡递给应春和。
“这是什么?”应春和没有去接。
佣人直接把银行卡塞进了应春和的手里,“少爷让给你的,你拿着吧。”
应春和低头看着手心里那张金光闪闪的银行卡,头一次生出恨意,心想任惟不愧是任家人,连侮辱人的手段都一脉相承。
但因为任惟不在,他的怒火,他的恨意都无处发泄,只能是苍白地问了句,“除了这个,他有留什么话给我吗?”
佣人摇摇头,说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
天大地大,应春和却头一次生出无处可去的想法,只好逃难似的逃离了北京。
那副他给任惟画的肖像画,由于害怕被装订工人不小心弄坏,或者看展的人碰撞弄坏,展出前没有放在艺术馆,原本打算等画展的最后一日再带过去,最后却因此逃过一劫,成为他唯一留下来的、完好无损的画作,被他不辞辛苦地一路抱着带回了离岛。
银行卡里的钱一直没动过,卡被他锁在了抽屉里,甚至从来没去确认过卡里到底有多少钱。
他想,多少钱都买不了他的四年,他的爱情,他的任惟。
“应春和,你不恨我吗?”
听完应春和口中的陈年旧事,任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本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去拥抱应春和,可是在百感交集之下,他竟然不敢去看应春和的眼睛,更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说错话。
来离岛这些天里,应春和对他的态度以及为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式地回放了一遍。
带他回家,给他做饭,陪他出去海边玩,发烧了照顾他等等,应春和为他做了那么多,可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应春和曾经历过那么多由他带来的苦痛之后。
羞愧如潮水一般将任惟席卷,没过头顶,濒临窒息。
他根本没有任何立场、任何资格来指责应春和所做的一切,应春和做的已经足够好,换做是别的人,又或者换做是他自己,都未必能达到应春和所做的十分之一。
“应春和……”任惟的声音在颤抖,如溺水之人般艰难喘息着,腰突然直不住了,慢慢地弯了下去,最后蹲在地上,懊丧地将脸都埋在了双手里,“我来这儿的第一天,你就该赶我走的。”
相对于任惟,应春和说完这一切还算是平静,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得以长舒一口气。
他垂首,目光落在任惟的头顶上,看他的发旋,有两个。
常听人说,有两个发旋的人会很有福气,比别人都好命。
任惟生来就比绝大多数人好命,这是不争的事实。连在爱里都比别人要好命许多,遇见应春和,任劳任怨、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的应春和。
他像吞咽一块冰冷的坚硬的石头一样,将他受过的一切苦痛吞下肚里去,好像这样就可以当作一切不曾发生。
他和任惟不曾分开,任惟也不曾伤害过他。
“我想过的,也做过了。”应春和这么回答。
实际上,应春和在与任惟分开的这些日子里,想过许多许多次。如果任惟来找他,他一定会把任惟赶走,赶走之前还会把人骂个狗血淋头。
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任惟什么都还没有做,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让应春和的心开始发紧发疼,眼眶开始发酸发红。
他把画用画布盖起来,却在院子里种无尽夏;他不再试图联系任惟,却还是会对着任惟的聊天框发呆。
他发现他恨不起来,他对任惟恨不起来。
怎么恨呢?
是要把那些美好的、熠熠生辉的曾经碾成烂泥一样去恨吗?
应春和做不到。
他在海边长大,水性极好,可每每想起任惟,就像是溺水之人一样,不断沉沉浮浮,屡次濒临窒息。
有爱才有恨,而应春和还没能从爱河里迈出去,跨不到恨的彼岸。
“但是你太死缠烂打了,任惟,我赶不走你。”应春和轻声说。
而后他听见“吧嗒”的一声,是任惟的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砸落在地。
任惟的眼泪很大颗,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