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再追上去,而是换上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对沉朝颜道:“郡主既然见到了臣,自然也猜到了臣此番前往丰州的用意。”
他是久居官场的权臣,自是知道如何攻心。利益面前没有立场,想要“化敌为友”,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找到一个共同的目标,用利益将双方捆绑。
果然,片刻静默后,沉朝颜回头看他。
谢景熙不再赘述,只问她到,“当下情势,郡主真的宁愿同臣置气,而不是合作对外么?”
面前的人当真忖了片刻,须臾才哂笑反问:“谢寺卿确定是合作,而不是什么事先计划好的算计和利用么?”
她说的云淡风轻又不留情面,谢景熙心中拧痛,唇齿翕合间只挤出一句,“茶茶……”
“停!”沉朝颜摆手打断了他,不耐道:“谢寺卿要走还是要留,是谢寺卿自己的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要说念旧情,也只希望谢寺卿行事稳妥低调,不要干扰或是连累我和穆少尹。”
言讫片刻不留,径直出了书室。
沉朝颜不曾回头,也不想知道谢景熙的反应。她走得飞快,仿佛是负着气,可归根结底,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房里的龙凤花烛还燃着,沉朝颜从一侧的监窗翻进去,换下了身上的衣裙。
烛台底座的空隙里,藏着穆秋让暗卫送来的纸条,上面详细罗列了他从陆衡口中获得的信息。可是有好些描述都前后矛盾、漏洞颇多,看来陆衡并没有对他全然相信。
不过这也正常。沉朝颜不着急,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转身便上了床榻。
这一晚又是婚礼又是夜探,这个时辰该是容易入睡的,可沉朝颜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之所以前往丰州,一方面确实是想亲手将杀害父亲的真凶擒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暂时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谢景熙。
可这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
丰州距离京城可是一千六百多里,她紧赶慢赶,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谢景熙是怎么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的?他之前身上不是还有伤么?难道都不需要休养么?
胸口像是落进一块火炭,沉坠坠地烧着,燎得她心烦意乱。
沉朝颜一怔,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对,他们都已经退婚了,那人跟她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所以他的伤养不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她昭平郡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要去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死活了?
沉朝颜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暗忖自己莫非真的是太累,脑子不清醒才会想这么些有的没的?
思及此,她又一骨碌地躺了回去,翻身拿被子蒙住了头。
次日,沉朝颜在内院几个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起了身。
按大周习俗,女子进门的第二日,清早是要去向公公和婆母请安的。
可沉朝颜进陆府毕竟不是给人当媳妇,而是给人当娘,这种事情闻所未闻,故而次日究竟该做些什么,她也是一概不知,只得由几个家仆收拾安排。
北地偏寒,如今又时值深秋,太阳挂在天上,煌煌地照着,像个漆金的纹盘,没有任何温度。
巳时一刻,磨蹭了半晌的沉朝颜终于用完了早食,随着丫鬟前往内院的一处偏厅。行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她见到回廊尽头,有两人正好也往这边行来。
他们被一众家仆簇拥着,身着秋香色圆领袍衫的男子在前,旁边是一位着石榴色半臂襦裙的中年美妇,沉朝颜猜,来人应就是陆衡和他那位凶名在外的夫人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两人。
陆司马官至五品,而这身打扮却与街头随便一个百姓无甚差别,甚至衣服领口也被洗得起了毛边,而这陆夫人……
沉朝颜略微蹙眉。
之前只从坊间听说她性子跋扈,除了陆司马公事上她不懂的东西,其他上至陆衡交友、下至陆府开销,从内到外,从人到钱,凡是她想过问的东西,陆衡从不敢拒绝。
故当下别说沉朝颜只是名义上的姨娘,就算是陆衡的亲妈,大约在这陆夫人眼里,她都与陆府内的一件摆设无异。不对她横眉竖眼就算好事,遑论敬重。
而沉朝颜又是个从小矜贵的,从来都是别人拜她,如今虽冒名顶替成了个农家的寡妇,却还没有主动敬拜的觉悟。
于是,叁人就这么僵持地立在了廊中,气氛凝滞。
陆衡清了清嗓子,好生对夫人道:“这位李姑娘就是之前我同你提起过的,道长嘱咐我去寻的有缘人。”
对面的人这才轻慢地掀了掀眼皮,对陆衡笑道:“按辈分她不是你爹的妾么?况且这堂都拜了两次了,怎么还能叫姑娘?”
陆衡面色一滞,慌忙接道:“是是,确实不好这么喊,那不若按习俗,称李夫人吧?”
“夫人?”陆夫人的脸色当即又沉了叁分,斜眼乜着陆衡,“行呀,她是李夫人,我是陆夫人,这府里的人若是嘴快了都叫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