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要学剑也就罢了,他居然还降伏了杨奉?
杨奉是什么人,杨彪很清楚,那是一个粗鄙无礼的武夫,不讲理的。
杨彪挥挥手,示意邓泉自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缓缓上了塬。
看着瘦小的天子挥舞着环首刀,一招一式的演练,杨彪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感慨。
这些年,天子受苦了。
小小年纪,却承受着如此沉重的责任,天子不仅没有被压垮,还能奋发图强,习武强身,仅是这份毅力就足以让人动容。
虽然董卓废立别有用心,可是不得不说,天子比他的皇兄刘辩更适合帝位。
先帝当年没看错,只是……
想到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杨彪暗自叹了一口气。
“杨公?”刘协收式,回头看了一眼杨彪,心中掠过一丝莫名的忐忑。
杨彪人老成精,自己能不能瞒过他的眼睛?
“陛下。”杨彪缓步上前,看了一眼刘协亮晶晶的额头,轻声劝道:“陛下,习武贵在坚持,不可操之过急。病体初愈,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刘协将环首刀还给王越。“今天就到这里吧。朕再揣摩揣摩,明日再向侍郎请教。”
王越连称不敢,退了下去。
天子与太尉说话,他没必要站在一旁。
杨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抚着胡须,大感欣慰。
眼前所见,结合邓泉所说,天子虽然有些改变,却还算理智,不像先帝那样一意孤行。
“杨公,有事?”
杨彪点点头。他来见天子,除了看看天子有没有发疯之外,的确有事。
“陛下,臣闻杨奉、杨定等人有意进攻段煨,深感不安。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段煨必无反意。当日披甲见驾,又不下马行礼,只是生性多疑,又畏谗惧诛,不得不如此。这些日段煨贡献不绝,可见其志,望陛下下诏,命杨奉、杨定撤兵,不可造次,免生祸端。”
“杨公放心吧,一时半会的打不起来。”刘协摆摆手,刻意云淡风轻地说道。
杨彪惊讶地看着刘协。“陛下是怎么制止杨奉的?”
刘协嘴角微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很简单,告诉他赢不了就行。有害无利,你让他打,他也不会打。”
杨彪愣了一下,不禁苦笑,原来天子是用这种办法说服杨奉的。
果然是简单,而且有效,只是……
他想了想,又道:“那陛下以为,如果兵力充足,杨奉就可以进攻段煨吗?”
“如果他有这个实力,朕同意与否,杨公觉得有区别吗?”
阳奉阴违
杨彪皱了皱眉。
天子的语气很温和,但话语中透出的意思却咄咄逼人,让人很不自在。
刘协的口气更加温和。“杨公,和武人讲道理,要用他们听得懂的话,你说是吧?”
杨彪沉默不语。
天子这句话说得很婉转,但意思也很明白。
沟通之所以不畅,和他们对杨奉的态度有很大关系,尤其是他本人。
杨奉想攀附弘农杨氏,一向对他恭敬有加,但他却一直没给杨奉好脸色,拒之于千里之外。
“陛下……”杨彪欲言又止。
刘协摆摆手。“三公者,朝廷之肱股。如今大汉垂危,朕年幼无知,才浅德薄,更须仰仗诸公。杨公德高望重,为三公之首,辅朕多年,多有襄益,朕,感激不尽。”
杨彪吓了一跳,连忙深施一礼。“陛下言重了,臣不敢当。臣食君禄,为君分忧,乃应尽之责。未能辅佐陛下脱困,受窘于匹夫,是臣失职。臣惭愧,恳请陛下降诏,免臣官爵,以儆效尤。”
刘协打量着杨彪,哭笑不得。
这老滑头,好狠啊。我这才开口,你就请辞,不仅要辞官,还要退还爵位?
我真要免了你的官爵,以后还有谁愿意替我卖命?
“杨公请辞,是觉得大汉天命将尽,决定入南山隐居,还是……”
刘协故意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彪。
杨彪愕然,抬起头,双目直勾勾地刘协。
刘协含笑,平静地看着杨彪。
你会以退为进,我就不会顺水推舟?
怼人嘛,扣帽子嘛,我擅长。
尤其是对付你这种爱惜羽毛的君子。
片刻之后,杨彪反应过来,撩起衣摆,跪倒在地。“陛下,臣世受国恩,爵列临晋,官居太尉,誓与朝廷共进退。”
刘协上前一步,伸手扶起杨彪。“杨公一门忠烈,朕是信得过的。不过,朕有一件事,想和杨公商量,可能还要委屈杨公一二。”
“请陛下吩咐。”杨彪朗声道。
刘协微微颌首,杨彪不愧是老臣,识得轻重。纵使他要求杨彪主动向杨奉示好,为大局考虑,杨彪也不会拒绝。
但他不能这么干,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杨彪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