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忍不住又看了荀攸一眼。
这么准?刚说会有人请降,人就到了。
荀攸淡淡的说道:“来人或是为人所欺,或是有意诈降,观我虚实,施缓兵之计。陛下可随机应变,不必急于一时。”
刘协点头赞同,示意虎贲引卫觊来见。
趁着卫觊未到,刘协问一旁的蔡琰道:“令史认识这个卫觊么?”
蔡琰停下手中的笔,欠身说道:“他是先夫胞兄,字伯儒,又字伯觎,颇有才学。因少失怙恃,持家有道,颇有才干,是个务实之人。依臣浅见,他不敢有欺君之心,却有被小人所欺的可能。”
“你归宁陈留,与他有关吗?”
蔡琰眼皮微颤,偷偷地看了刘协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
“臣归宁陈留,是因为夫亡而无子,与卫氏无关,更非季伯之过。”
刘协没有再说什么。
他之所以发问,并不是想为蔡琰讨回公道,而是想试探蔡琰的态度。
如果所有人都和荀攸一样,反对清洗河东大族,他就不能太简单粗暴的推行自己的理念,以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蔡琰的回答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她站在荀攸一边。
——
卫觊唱名而入,身如折磬,行参见大礼,一丝不苟。
刘协暗自点头。
此人对礼仪很熟悉,绝非粗鲁无知之辈。
能让蔡邕嫁女儿的人家,的确也不太可能是土豪这么简单。
“抬起头来。”
“唯。”卫觊再拜,直起身,抬起头,平静地与刘协对视,不卑不亢。
卫觊四十左右,面白少须,相貌端正儒雅,只是目光敏锐,透着一丝精明,与普通的读书人不同。
“你是与卫固是何关系?”
“卫固乃是卫氏家主,觊之族父。”
“你来请降,是奉他之命?”
卫觊不紧不慢地说道:“觊来见驾,的确是奉族父之命,但并非请降,而是辩诬。”
“哦?”
“卫氏虽寒族,自曾祖卫暠以儒学名世,得孝明恩泽,葬于河东,数世以耕读传家。太尉奉陛下诏书,持节安抚河东,族父尽地主之谊,多有协助。不料为人所诬,陷于悖逆,诚惶诚恐。闻天子驾临,觊冒昧请命,愿陛下明察。”
说完,卫觊拜倒在地,连连叩头。“若蒙陛下恩准,觊愿与首告者对质。”
刘协嘴角轻挑。
人才啊,反客为主,倒打一耙。
相形见绌
不得不说,卫觊的反击很有力。
刘协的确拿不出证据,更没有人证。
本来王邑、杨彪都是人证,但王邑为卫氏辩诬在先,杨彪若能全身而退,非要咬定卫氏造反的可能性也不大。
如果卫固愿意放弃,他还真没有办法致卫氏于死地。
师出无名,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能滥杀无辜。
荀攸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提醒他不要中了郭图的计。
郭图正是要激怒他,希望他在没有足够理由的前提下大开杀戒,将名正言顺的平叛变成无理由的屠戮,激起更多大族的恐惧和反对,逼着那些人支持袁绍。
想通了这一点,他也就想通了荀攸将计就计的意思。
“卫氏未叛?”刘协疑惑地说道。
“卫氏未叛。”卫觊斩钉截铁。“觊来见驾,正是奉族父卫固之命,请陛下明察。”
刘协点点头,缓了颜色,随即又问:“既然如此,那朕就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谢陛下。”卫觊连忙谢恩。
能如此顺利地达成目标,他也有些意外。
不过看到蔡琰坐在一旁,而且身着官服,他也就释然了。
应该是蔡琰帮了忙。
刘协转头看向荀攸。“公达,依礼,是应该让卫固来见驾,还是……”
荀攸躬身说道:“陛下,叛逆是大罪,犯之者当族诛。卫固为人所告,不论有罪无罪,当诣廷尉自辩,而不是派一个后辈见驾,辩解几句就可以脱身的。”
他转向卫觊,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你们是欺天子年少,不熟悉朝廷制度,还是想施缓兵之计?”
卫觊大惊失色。“足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太尉杨公奉诏安抚河东。若如尔所言,卫氏不仅不叛,反而有协助之功,只是为人所诬。只需太尉一言,卫氏便可洗脱罪名,又何必让你一个布衣求见?太尉何在?”
“这……”卫觊打了个磕巴,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他主动来见驾,是抱了可进可退的心思。
如果能成功,则可以挽救卫氏,将来在卫氏的地位必高。
如果不能成功,也可以洗清自己的责任,不用为卫固陪葬。
但荀攸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比起他,杨彪更适合为卫氏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