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汇报的事情比较多,裴茂与天子说话的时间也未免太久了些。
他在说些什么?
荀攸一边想着,一边起身。
穿衣时,他突然迟疑了一下,放下衣服,先在帐中做了一套导引。
这套导引是很久以前学的,只是一直没认真练习。
那时候还年轻,不相信修仙,也不想做神仙,喜欢舞刀弄剑,不喜欢这种慢腾腾的导引术。
他现在依然不相信修仙,但他希望有一个强健的体魄,适应征战的艰苦。
导引的动作很慢,却要配合呼吸,荀攸不知不觉的全神贯注,心中只有一呼一吸,忘了身外之物。
等他做完导引,才意识到帐外有人。
“帐外何人?”荀攸问道。
“侍中,是我啊,裴茂。”
荀攸吃了一惊,只是做了个导引而已,何以错过了这么多事。
他一边应着,一边穿好衣服,推帐而出。
裴茂站在门口,拱手施礼。
荀攸还礼,起身的时候,目光迅速扫过裴茂的脸。
“不知令君有何指教?”
“不敢。”裴茂哈哈一笑,转转指指四周。“整个大营里,年龄相当,还能说得上话的,也就侍中了。侍中这两天辛苦,可缺何物?昨天缴获了不少物资,令君若有需要,我派人送来。”
荀攸摇摇头。“多谢令君,暂时还没有。若有需要,再请令君帮忙。”
裴茂也不介意,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荀攸。
“侍中欲去巴蜀不成,就尝尝巴蜀的茶吧,解腥去腻,口齿余香。”
荀攸诧异地看了裴茂一眼,却没有拒绝。
他知道蜀中有饮茶的习惯,也在荆中饮过茶,诚如裴茂所言,能够解腥去腻。这两天牛羊肉吃得多,正在遗憾无茶可饮,不想裴茂就送来了。
他双手接过,盒子很沉,应该是银的。上面的花纹也很精美,当是贵重之物。
“多谢令君惠赐。”
“侍中言重了。”裴茂拱拱手。“上次得侍中点拨,还没致谢呢。等忙完这一阵,找个机会,再向侍中请教,还望莫要推辞。”
荀攸眉梢轻挑,面带微笑。“那我可就等着了。”
裴茂也笑了,再次拱手告辞。
荀攸掂着手中的银盒,品味着裴茂刚才话里的意思,一时出神。
裴茂主动示好,绝不是一时起意,他这是有备而来。
——
刘协在河谷中休整了两天。
除了让将士们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外,他还对刚刚结束的沙陵湖之战做了全面总结。
从他本人开始,到每一个士卒,都要对自己负责的事务进行总结,查漏补阙,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加以改进、提高。
总结得好的,不仅能得到格外的嘉奖,还会作为代表,在更多的人面前发言。
诏书一下,全军将士都兴奋起来。
作为典型,张杨不仅得到了沙陵县侯的爵位和千户食邑,还将在大会时发言,介绍经验。
羡慕得王服和张绣眼珠子都红了。
王服还好一点,毕竟他有机会争,只是没抢到。
张绣最难受。他连争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张杨立功受赏。
如果他也有机会追击,哪有张杨的事。
全军将士忙着总结得失的时候,刘协召集几个将领和近臣议事。
醯落一战授首,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尚书令裴茂提议,大军当往美稷,传诏匈奴诸部齐聚美稷,朝拜天子,并举行册封呼厨泉为单于的典礼,重申朝廷对匈奴人的宗主权。
众人对此没有异议,这本是应尽之意。
但裴茂话锋一转,提了另外一个建议,却引起了争论。
裴茂说,鉴于匈奴人多次发生叛乱,而单于不能制,朝廷有必要加强对美稷单于庭的控制。具体而言,就是恢复孝武时的制度,在西河郡屯田、驻军。
荀攸明白了裴茂送茶的意义。
天子面前,除了他和裴茂之外,不是张杨、王服那样的将领,就是蔡琰、裴俊这样的年轻近臣。能够对裴茂的提议形成障碍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下意识地看了天子一眼。
天子事先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事先知道,却没有向自己提出咨询,而是让裴茂在会议时突然提出,应该是已经同意了裴茂的建议,讨论只是走过过场。
以裴茂父子当前的得宠,天子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他建议的可能性不大。
天子的心里,还有他这个侍中的位置吗?
荀攸心中失落,又对自己不能泰然处之而感到莫名愤怒,一时连发言的兴趣都没有了。
这时,王服提出了疑问。
“敢问裴君,朝乱之后,朝廷困窘。天子亲征,不过三千骑。如何能有兵马驻扎美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