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温脸色一僵,却无法推辞,只好点头答应。
天子这是要赶我离京啊。
难道他希望我步张喜后尘,死在路上?
眼看着天子的语气渐重,杨彪、赵温知道自己该告辞了。可他们赶来,绝不仅仅是为了和天子说几句闲话,现在哪能离开。
两人佯装听不懂天子的逐客之意,有一搭没一搭的汇报情况。反正对他们来说,想找到话题还是很容易的。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
有郎官来报,兖州牧曹操得知天子在上林苑行猎,赶来献弓。
刘协随即命人传诏,宣曹操见驾。
趁着曹操还没到的空当,刘协扔出一个问题。“二公,你们觉得如何安置曹操为宜?”
二人正中下怀,杨彪立刻说道:“曹操虽有功,但屠彭城名声太坏,有违陛下爱民之心,不宜再牧兖州,当调任他职为好。”
“调任何职为佳?”
赵温不紧不慢地说道:“臣以为可转执金吾。”
曹操来也
刘协一愣,随即又暗自佩服赵温这老狐狸真狡猾。
说真的,如果不是历史上的曹操有兵权在手,仅论朝争手段,曹操未必是赵温的对手。
这再一次证明了兵权的重要性。
想让我放弃兵权,除非我死了。
执金吾是九卿之一,尊而无权,是养老闲职的典型。
之前伏完担任执金吾,有他没他一个样。作为皇后之父,属实有些委屈。也就是伏完老实,这些人才敢随便欺负他。但凡伏完贪权一点,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只是曹操不是伏完,而且他才四十多岁,养老未免太早了些。
“待会儿等曹操来了,可以问问他的意见。”刘协沉默了片刻,又道:“只是如此一来,赵公可要挑一个近水的宅院。万一走了水,不用求执金吾帮忙,自己就解决了。”
赵温“噗嗤”一声笑了。“那倒没什么,臣没什么资产,烧了就烧了。”他顿了顿,又道:“况且臣也老了,再为陛下效力几年,就该致仕,回成都养老去,这一辈子也见不着他。”
杨彪苦笑着摇摇头,责备道:“子柔,这已经腊月了,不宜说这些话,不吉利。”
刘协与赵温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曹操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一文一武,文士瘦削,双目有神,武士矫健,英气逼人。
曹操本人虽然不算高大,但足下生风,自有一股豪气。他在刘协面前站定,静静地打量了刘协一眼,举起双手,一揖到底。
“武平侯,兖州牧,臣操,见过陛下。愿陛下安康如意,愿大汉威行四海,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看着曹操,微微欠身。“曹卿远来辛苦。”
“不辛苦。”曹操再拜,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中平六年十月,臣逃出洛阳,起兵讨董,只想以身报国。不意今日能再见陛下天颜,幸甚,幸甚。”
刘协颇有些意外。
这是真情流露,还是奸雄本色?他一时还真分不清楚。
杨彪、赵温站在一旁,神情淡漠。
曹操起身,随即向刘协介绍了他身后的两个人。文士便是军谋祭酒郭嘉,武士则是虎豹骑督曹纯。
“久仰二位大名,今天算是见到真人了。”刘协笑道。“果然是年轻有为,英雄出少年。”
郭嘉、曹纯躬身行礼,连称不敢。
曹操又向杨彪、赵温见礼,然后命郭嘉、曹纯上前见礼。
杨彪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赵温却多问了郭嘉两句。“你既是阳翟人,又姓郭,可是郭弘后人?”
郭嘉笑笑。“赵公明鉴。”
赵温也笑了笑。“你是哪一年入幕府的?”
“曹侯讨陶谦之前。”
赵温愣了一下,盯着郭嘉,眉头渐渐皱起。“你不觉得那一战屠戮太重吗?”
“的确很重。”郭嘉笑容不变。“可是和董卓为祸洛阳,李傕、郭汜屠戮长安相比,又大有不如。”
赵温语塞,怒气上涌。
“你也觉得曹侯此举,与董卓、李傕、郭汜无异?”
“当然。杀人就是杀人,错就是错,瞒是瞒不过的。犯了错,努力去改,去赎罪便是。曹侯这两年身先士卒,不避锋矢,为的不是立功,而是赎罪。赵公觉得够吗?”
“你觉得呢?”赵温反问道。
“不够。所以曹侯此次入朝见驾,就是想请旨征讨,继续赎罪,直到马革裹尸,或者……天下太平。”
听了这话,赵温倒不好再说什么。
郭嘉却不肯放过他。“敢问赵公,董卓、李傕为祸时,赵公又在哪里,又做了哪些事?”
赵温大怒。“你是在指责我么?”
“不敢,我只是好奇。”郭嘉微微一笑,转身看向刘协,躬身施礼。“臣放肆,请陛下治罪,只请陛下听臣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