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袁术的为人,与其说这是卖人情,不如说背后捅刀。
这无异于告诉天子,荀氏的实力很强,就连混不吝的袁术也要忌惮三分。
天子接受袁术的推荐,不妨看作是给袁术面子,同时帮袁术解决麻烦,将苑珪调离洛阳。
这袁公路,别的本事没有,背后捅刀却是一把好手。
辛毗也有点理解荀攸的难处了。
身为手握重兵的大将,他不得不考虑天子的猜忌,不能有丝毫让天子生疑的举动。天子坚决要度田,荀攸就算不赞成,也只能硬着头皮表示支持,而且要表现得比天子更坚决。
可若是将来天子要在汝颍推行度田,荀攸又该怎么办?
荀氏的田也不少。
与陈寔因名致富不同,荀淑是因富致名。当初荀淑能成名,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拥有大量的产业,能够赡养、接济宗族、亲友,留下了博善好施的美名。
如果天子要在颍川度田,荀氏的产业将损失惨重。
到了那时候,荀攸还能俯首认命吗?
辛毗很怀疑。
不过那都是以后再考虑的事,眼下辛毗要操心的是进城与袁熙会合,想办法动员袁熙的力量,保住汝颍人性命的事。
他离开袁熙多时,袁熙麾下的那些人是否还在,是否还忠于袁熙,他都不清楚。要想发动这些人的力量来抗衡审配,防止审配铤而走险,拉着他们玉石俱焚,绝非易事。
天子让他小心筹划,还是有道理的。
虽然让他进城这件事看起来没什么道理。
辛毗打听了一下,越发头大。他在这里没什么熟人,能帮他出主意的人一个也没有。想来想去,他只想到了卑湛。
卑湛虽然与他素未谋面,却是张郃的乡党。要想和张郃搭上关系,由卑湛引见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他倒是认识张郃。可是他抓了张郃的族人,这么直接去见张郃,无异于羊入虎口。
得知卑湛在冀州印坊做祭酒,辛毗向天子请诏,来到了冀州印坊。
得知是幽燕都护荀攸的使者,又是奉诏书而来,印坊外的卫士不敢大意,立刻进去通报,又将辛毗请进门,在前庭小坐。
辛毗坐下不久,便有人送来了茶和点心。辛毗便坐在廊下,一边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观察印坊里的情况。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是送来纸、墨等材料,就是运走印好的书籍。这些人大多行色匆匆,偶尔看一眼辛毗,也没人过来打听。
辛毗很快注意到一个问题。
他看到的人中,有大半是女子。既有中年女子,也有年轻女子。既有大声大气,身体壮实的农家女子,也有言谈儒雅,动静有礼的大族女子,而且为数不少。
辛毗正疑惑,一个中年书生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四下一张望,便来到辛毗面前。
“颍川辛君佐治?”
辛毗连忙起身。“河间卑君文休?”
卑湛点点头,脸色却不太好。他也不落泪,盯着辛毗看了两眼。“听说幽燕都护攻陷河间,囚禁了鄚县张氏全族?”
辛毗不卑不亢地点点头。“的确如此,而且是我建议,并且一手操办的。”
卑湛被辛毗的直接搞得愣住了,半晌才道:“辛君倒是坦然。”
“以直报怨而已,有什么好隐瞒的。”辛毗淡淡地说道:“我囚禁他们,非为好杀,只是想警告审配、田丰。如果他们敢杀我汝颍人,我也不会忍气吞声,会让他冀州付出十倍的代价。”
卑湛眼神微缩,心生怯意。
眼前的这个人不像是说笑,他是真干得出来血债血偿这种事的。
“既是警告审配、田丰,何不进城去?你来找我有什么用?”
“我是要进城的,只是进城之前,我想见一见张郃,想和他做个交易,希望卑君能为我引荐。”
“你还需要我引荐?”卑湛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手里有人质,还怕他不见你?”
“他会见我,但我未必会信我。不信我,自然不会考虑投降之事。”
“投降?”卑湛愣了一下。“你想劝他投降?”
“是的。”辛毗也重新坐了下来,面带微笑。“你觉得就眼前的形势而言,他还有比更好的选择吗?天子不仅要平定天下,更要开疆拓边,张郃这样的将才大有用武之地,何必陪着审配、田丰玉石俱焚?只要他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可以向天子进言,保他不死,将来还能统兵作战,建功封侯。”
卑湛听了,不禁怦然心动。
他虽然不谙军事,却也知道邺城支撑不了多久。张郃就算再击败刘备或者其他人十次,也挽救不了覆亡的命运。投降朝廷,倒不为一个选择。
辛毗既是奉诏书而来,又是幽燕都护荀攸的使者,想必在天子面前有一定的影响力。张郃如果能帮他救出家人,不仅可以保住族人的性命,还能换取进身之阶。
以张郃的用兵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