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除了书本上的子曰诗云,没有任何成功的先例可循,朕还是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只是要有所调整,以免渤海百姓遭无妄之灾。”
张昭的脸涨得通红。
听天子之意思,他要行的不是德政,而是乱政。
他正准备反驳,刘协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
“首先,你回渤海之后,征询百姓意见,看看有多少人支持你,又有多少人反对你。赞成的留下,反对的,朕将下诏,迁往附近郡国。”
张昭吃了一惊。“陛下,大战之后,户口损耗,本就不多。如果大量户口迁出,渤海必然空虚……”
“你也觉得赞成你的人不多?”
“呃……”张昭语塞,欲言又止。
“不过你不用担心,朕自有解决之道。”刘协轻声笑道:“天下之大,反对度田的不少,你可以招引他们迁入渤海。”
张昭苦笑。“陛下,既是反对度田之人,如何肯背井离乡,迁入渤海?”
“他们留在家乡也无法避免度田,或许愿意迁入渤海,奉行卿之德政。至于渤海是偿付同样的土地,还是照比例拨付,全由卿决定,朝廷不干预。朝廷甚至可以不干涉渤海诸县令长的任命,一律由卿任命。朝廷对渤海只有一个要求,按照户口及耕地面积缴纳赋税,并不得禁止百姓迁出。”
刘协脸上再次浮起笑容。“四年之后,看看是迁入的人多,还是迁出的人多,如何?”
张昭眉头紧锁,权衡了片刻,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反对度田的人很多,而且都是有实力的大户。只要能给他们相应的补偿,愿意来的人肯定很多。一旦消息放出,他要担心的不是户口不足,而是想来的人太多,渤海的土地不够安置。
因此,只要周边的河间、清河、平原诸郡国的大户迁入,就能弥补迁出的百姓户口。
“臣愿一试。”
“不要急。”刘协再次摆摆手。“朕刚才说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试验,而是不同治道之间的试验。你要拟一个方案,报送司徒府,供公卿审议,然后在邸报上登出这个消息,通告天下,好让想迁入渤海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最后,四年之后,试验的结果也会在邸报上公布。”
张昭深吸一口冷气。
按照天子这个办法,这的确不是他个人的胜负了,而且以德治国的可行与否。
如果他能取胜,那争执了几百年的德刑之争就算不会因此而得出结论,德政思想也会更有说服力,再也不是纸上空谈。将来推而广之,未必没有可能。
“若是四年之后,渤海略胜其他诸郡国一筹呢?”
“那朕就再设十个郡试行。”
张昭眉头轻挑,血往上涌。“若是这十个郡也能大治呢?”
“那这个十个郡也能大治,朕再反对,岂不是逆天而行?”刘协呵呵笑了两声。“为了儒门德政,卿当努力。”
张昭双手举过头顶,深施一礼,大声说道:“臣不才,愿以此身证道。”
围三阙一
张昭欣喜若狂,近乎失态。
刘备、孙策却有些懵。
久闻天子开明,能容人,是以大臣们不管是否与天子意见一致,很少会与天子反目成仇。顽固如周忠,因为反对天子的意见,在家赋闲近两年,最后还是被天子的诚意感动,欣然接任司空。
但天子答应张昭,在渤海罢度田令,还是让他们大感意外。
孙策与张昭相处四五年,最清楚张昭的脾气。若非天子所言正中下怀,张昭是不会这么激动,甚至说出“以身证道”这样的誓言。
一瞬间,之前的种种猜疑都化为烟云。
天子的胸怀之广,超出他们的想象。他们大可不必为之前的迟疑担心受怕,一心想着保存实力,脱离天子的掌控,以求自身安全。
“陛下气度,臣钦佩之至。”刘备起身施礼。
孙策也跟着起身,表达了类似的感觉。
刘协摇摇手,心情却有些无奈。
他之所以给张昭这个机会,不是他大度,而是无奈。
凭借着度田带来的军心士气,他在战场上高歌猛进,攻城掠地。可是世家、儒生的反抗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激烈。荀彧亲赴行在,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城池可以围而不攻,也可以强行突破,但人心却不能如法炮制。
如果说党锢是强行突破,最后搞得一地鸡毛,那河东就是围而不攻。从这几年的效果来看,实在谈不上理想。那些大族占着土地不放,同时又吃到了重蚕桑、通西域的红利,活得很滋润。
想来想去,围三阙一可能才是上策。
你们不是怀疑度田的好处吗?那就让你们看看度田真正的威力。
不想度田也可以,你们全部搬到渤海去,按照你们希望的方式发展。时代的红利,你们也别想蹭。看你们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最后在悬殊的利益面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