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到目前为止,对他的动机理解得最透彻,也最接近他本意的一篇文章。
刘协很满意,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将文章放在案上,他沉吟了片刻。“这都是你自己的感悟?”
“是……是的。”袁衡有些忐忑。
“灵感是怎么来的?”
“呃……”袁衡仔细想了想。“最初的起因,应该是来自于陛下的新政与臣高祖怀柔匈奴的区别。”
刘协愣了一下。
这扯得真够远的,她的高祖……好像是袁安啊。
“你对你高祖的事迹很熟悉?”
“汝南袁氏兴于我高祖,他的事迹自然是袁氏子弟都必须熟知的。”说起这些,袁衡迅速冷静下来。“臣虽年幼,儿时亦常常与姊姊一起坐在帷幕之后,听父祖辈讨论时事,对刚柔两种手段的优劣都略知一二。”
刘协恍然,暗自羡慕。
这世家子弟果然是家学渊源,从小就是听这些长大的,耳濡目染,见识自然也高一些。
“你觉得是刚好,还是柔好。”
“刚柔并济才是最好。”
刘协笑了。“说来听听。”
袁衡四下看了一眼,伸手一指刘协挂在一旁的环首刀。“臣敢以此刀为喻。欲得宝刀,当经百炼。百炼者,去其杂质,使其精纯,柔韧而不易断。然后淬其锋,求其锋利,斩牛断犀,迎刃而解。有柔无刚则不能破坚,除非人人皆是力士。有刚无柔则易崩坏,除非人人皆如庖丁。”
刘协多少有些意外。“你还知道淬火?”
淬火是并州铁官刚刚研制出来的新工艺,还处在保密阶段。袁衡虽然不在保密之列,但她是个文职,了解这种具体的工艺似无必要。
蔡琰就对淬火不甚了解。
不是没渠道,是根本不关心。
就算是马云禄这样的武人,也只是关心这种新工艺能否迅速列装,而不关心其中的原理。
“事物有别,与旧时刀剑不同,臣想问个究竟,就稍微了解了一下。”袁衡红着脸,有些不安地说道。“臣并非有意探听机密,请陛下恕罪。”
书生之见
刘协摆摆手,示意袁衡不要紧张。
她协助蔡琰处理文书,又是起居注的执笔之一,经手的机密数不胜数。如果不信任她,他当初就不会将她安排到蔡琰身边学礼,更不会让她记录起居注。
说得直接一点,袁衡和甄宓一样,入宫也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他要将主动权控制在手中,不能由大臣们说了算。
而此刻袁衡展现出来的政治素养,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是时候提升一下袁衡的地位,让袁术那头恶狗再卖力一点了。
“说说你对你高祖怀柔的看法。”
“唯。”袁衡应声说道:“如今看来,怀柔有失偏颇。可是就当时的形势而言,怀柔却是无奈之举……”
袁衡侃侃而谈,解说了她对袁安怀柔之策的理解。
刘协静静地听着。
不可否认,她有为尊者讳的嫌疑,但她的解释却不能说强辞夺理,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她的理由是,当时之所以行怀柔之策,是因为没有征讨的实力,更没有征讨的必要。
当时的北匈奴已经衰弱,不得不向大汉称臣,并希望与南匈奴一样款塞守边。
窦宪坚持征讨,并不是北匈奴威胁到了大汉,而是因为他公然派刺客杀死都乡侯刘畅,犯了罪,连窦太后都不能出面保他,只能以征讨北匈奴来赎罪。
窦宪勒铭燕然山,看似丰功伟业,但他浪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之后,并没有给北疆带来和平。
北匈奴亡了,鲜卑人兴起了,草原依然是胡虏横行。
对大汉来说,边患并未因此减轻。
从全局来看,在无法真正控制草原的前提下,怀柔是最稳妥的选择。
出兵征讨耗费巨大,一旦失败,损失更是难以承受。熹平六年秋,臧旻等三将出塞征讨鲜卑大败,损失折将,归者不足十一,便是明例。
“打赢了,收获不大。打输了,损失惨重。陛下以为该怎么选?”
面对袁衡的疑问,刘协忍俊不禁。
虽然她还很稚嫩,却颇有胆气。
换了一般人,未必敢在他面前发问。
“你这文章不错,要在邸报上发表吗?”
袁衡一愣,连忙摇头。“臣岂敢。臣只是略有心得,不避浅陋,敢请陛下指正,并没有发表的想法。此等国家大事,陛下当与公卿议之,岂是臣可以置喙的。”
刘协想了想,将文章递还给袁衡。“那你就先收着吧,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发表了,再拿出来发表。写文章嘛,难免会有批评。如果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谨慎一些好。”
他笑道:“有机会,你去长安太学看一看,就知道那些人骂起人有多狠了。”
袁衡原本有些失望,听了刘协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