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君怎么回来了?”
邢颙沉默片刻。“臣到长安游历之后,开了眼界,觉得还是教书育人最适合臣。周旋于公府,俯首于案牍,不是臣向往的生活。”
“还有吗?”
“还有就是离家近,方便照顾父母妻儿,省了相思之苦。”
“你倒是看得开啊。”刘协拍拍膝盖,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在县学做教师,薪酬可不高,还不如你夫人在印坊的收入一半呢。你不担心夫纲不振?”
邢颙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有些窘迫地说道:“陛下说笑了,内人虽不是什么高门子弟,却也是知书达礼之人,岂会以收入高低论英雄。”
公事公办
刘协没有再追问。
不能说邢颙说谎,但他肯定没有说全。
河间有印坊,就在郡治乐成。如果邢颙只是想与家人团聚,大可留在郡学教书,不必回到鄚县。
特意回到鄚县,和鄚县人才损失严重应该有关系。
去年邺城之战,张郃被流放,跟着他的人大多是鄚县人。荀攸、辛毗在河间度田,又杀了一批人。总的来说,鄚县的大族就算没被连根拔起,至少也伤了一半元气。
邢颙赶回鄚县教书,应该有尽快为鄚县培养一批人才的想法。
只不过他没必要说破。
这种乡土观念是所有人都会有的想法,只要不出格,朝廷不必强行制止。
某种程度上,他也希望有更多的读书人像邢颙这样扎根基层,用所学报效乡里,而不是一心往郡治跑,往京师跑。
他又问了一些情况,比如课程安排,学生的学习进度之类。
邢颙一一作答。
说到教学问题,邢颙就像换了一个人,精神抖擞,侃侃而谈。
最后,刘协问他有什么要求。
邢颙看了司马朗一眼,司马朗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邢颙离席,向刘协行了一个大礼。“臣冒昧,敢请陛下免鄚县一年赋税。”
刘协看看司马朗,不动声色。“理由呢?”
“鄚县子弟感激陛下仁德,求学积极,以致规模超出预期。虽然郡里拨了五十万,但那只是用于修建校舍的,教师的月俸还没有着落,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足额发放了。若能免一年赋税,用来支付所欠的教师月俸,所差也就不多了。”
“你也没有足额发放?”
“是的。”
司马朗补充道:“陛下,邢君还没有领过月俸,他一直是由夫人供养着。”
刘协恍然,意味深长地看着邢颙。
邢颙有些尴尬,避开了刘协的眼神。
“你做个账,由郡里统一呈送司徒府吧。”刘协挠了挠头。“虽说不是每个县都像鄚县县学这么大规模,但欠俸的却不是你们一个。司徒府正在考虑统一解决的方案,你们抓紧时间上报。”
司马朗喜出望外,连声答应。
邢颙却有些失望,眉心微蹙。“区区鄚县一年的赋税,陛下也不肯施恩吗?”
司马朗面色一变,连忙使眼色制止,却已经迟了。
刘协静静地看着邢颙,嘴角抽了抽,想笑又没笑出来。“邢君,你是希望我一言九鼎,乾纲独断,还是希望我付事三公,垂拱而治?”
邢颙语塞,讪讪地退了下去。
——
出了县学,刘协上了马,缓缓而行。
春风宜人,拂面不寒。
甄宓骑着一匹枣红马,跟了上来。“陛下是真准备以身践行,还权三公了?”
刘协点点头。“与其累得半死再放手,不如现在就放手,大家都拿出点诚意。”
“那兵权呢?”
“兵权么,要看他们接不接得住。”刘协转头看了一眼甄宓,嘴角轻挑。“你说,他们能接得住么?”
甄宓迎着刘协的目光,无声而笑。“在陛下面前,没有能接得住。可是陛下百年之后呢?”
刘协与甄宓对视了片刻,有点承受不住。
甄宓此次随驾,大臣们都猜到她很快就会入宫,已经有人开始上书。甄宓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已经表露无遗,反倒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果然女人勇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刘协看向远处,思索了片刻。“百年之后的事,现在说,还言之过早吧。我不相信有什么一定之规,可以定百年大计,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从基础的开始做起。”
甄宓嘴角挑起一丝窃笑,附和道:“陛下说的是,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半会。我大汉人才济济,陛下又有知人之明,总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就算没有人能像陛下一样胸怀天下,坐镇一方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刘协没有接甄宓的话题。
他知道甄宓想说什么。中山甄氏等了这么久,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她的长兄甄豫、次兄甄俨都早卒,只剩下三兄甄尧。去年甄尧参加了考试,但成绩不太突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