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出来吧,”她说,“我知道你在。”
果然有人。
崔灵仪忙又挪了挪位置。这一次,她虽没看见人,却瞧见了放在窗边的一面磨得崭新的铜镜,这铜镜正对着那红床鸳帐。崔灵仪看了那铜镜一眼,忽地红了脸,忙直了身子,扭过头去,再也不敢看。
镜中,竟是两个衣衫不整、发髻鬅鬙的女子。她们头上钗簪欲坠,臂边衣襟斜落,大片肌肤裸露出来,混杂着细碎却缠绵的轻哼……她们抱在一起,相吻相拥,活脱脱一对交颈鸳鸯。
崔灵仪半跪在屋顶,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娇声轻喘,一时脸红心跳,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她本打算找到人后,便问问这府里的情况,若是讨不来钱,离开便是……可如今……
崔灵仪努力让自己缓过劲儿来,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实在是无意撞破这些事。知道这府里有人便好,不如赶紧离去,明日再来问。
于是,崔灵仪连忙便将瓦片盖好,又跃回到方才的屋顶。该走了,让癸娘一个人在那土地祠里等太久,她也不放心。可就在她即将离去时,她没忍住又回头看了那窗子一眼。看了这一眼,她不由得一愣——窗前依旧是个女子对镜的影子。
难不成是看错了?
崔灵仪微微蹙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被耍弄之后的怒意,当即便要再回到那房顶去一探究竟。可秋夜的风似乎不同意她的所思所想,一阵强劲的冷风吹过,几乎就要将她从屋顶上吹落。崔灵仪连忙站稳,却不慎让眼里进了沙,她连忙背过身去,用剑撑着身子,挤弄眼睛。好容易让沙子顺着眼泪流出来,再一回头,那窗里的灯光也灭了。
崔灵仪怔了怔,不禁又吸了吸鼻子。血腥气,好重的血腥气,这阵风竟然都没能扫清这股血腥气。这让人厌恶的血腥气缠绕着她,那冷风似乎也越来越猛。崔灵仪终于彻底失了耐心,当即便拔出剑来,要去方才的厢房问个明白。她实在是不想再来这叶府了。
可那两个女子……
崔灵仪握着剑的手还是在不经意间颤了颤,可不过只是一瞬间的犹疑,秋风似乎衰弱了许多。在风声将要沉寂之时,不远处渐渐逼近的喧哗声却闯入了崔灵仪的耳中。
“赵哥,找到那瞎子了!”
瞎子?
崔灵仪连忙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立在高处,她清楚地瞧见隔了两条巷子的地方有火光闪动,应是不少人正举着火把聚集在此。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子不安来,忙收剑入鞘,又踩在房顶一路疾行过去,不多时便到了火光附近。低头看去,只见一群人正聚在一户同样正办白事的人家门口,正闹嚷着,群情激愤。而人群之中,有一人倒在地上,似乎是被绳索绑缚着,动弹不得。
人太多,影太乱,崔灵仪看不真切。正担忧时,忽见领头一人和门口那披麻戴孝的汉子耳语了几句。那汉子点了点头,又请众人退开,拿着火把,朝地上那人走了几步。
“是她。”
汉子说着,崔灵仪心中也是一惊:癸娘!
铜镜孤鸾(三)
崔灵仪并没有当即冲出去。虽然她已按住了剑柄,几乎就要拔剑而出……可她并没有。
因为她忽然发现,那披麻戴孝的汉子面熟的很,看起来竟像是见过的。正思索时,便听那汉子开了口,语气悲痛:“是她!当日酒馆之中,正是这妖女不知用了什么邪术,诅咒我三哥!他、他这才……唉……”
崔灵仪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原来这人曾是她手下败将。那这府里的白事……
“你恐怕已被怨灵恶鬼缠身,需要我帮忙吗?”
那日癸娘在酒馆中所说的话再一次在崔灵仪脑海中响起,她怔了怔,又看向了那灵幡。难道,那人,当真死了吗?
崔灵仪握紧了手中的剑,又将目光挪回到癸娘身上。癸娘被绑缚着,倒在地上,似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脸上又添了不少脏污,本来就破烂的鞋子也丢了一只。可她面容上竟无半分惶恐惊惧,也无半分怨恨愤懑,她只是倒在地上,面无表情,睁着那空洞的双眼,麻木而平静,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杀了这妖女,为张兄报仇!”巷道里的众人叫嚷起来,鼓动着那披麻戴孝的汉子做出最后的决定。崔灵仪听着这乱哄哄的吵闹声,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可她依旧没有出手。她想看看,癸娘会如何做。她不是傻子,她知道癸娘不寻常。
那披麻戴孝的汉子长舒了一口气,又握紧了拳头,似乎是做出了一个极为困难的决定。“既如此,”他说,“还请各位帮我将这妖女押到兄长灵前,我必亲自手刃了她,以告慰兄长在天之灵!”
他说着,又用衣襟擦了擦眼泪。周围人听了,忙去拖拽着癸娘起来,将她拉入了院门。崔灵仪忙悄悄跟了上去,落在附近的屋顶,暗中观察着下面的一切。这宅院不大,看着家具也新,像是刚置办不久的。灵堂的布置比叶府要讲究许多,可哭声却在癸娘被押送进来的那一刻骤然变大了许多,众人手中乱窜的火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