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着,希望于绣能给一个回答。
“什么……为什么?”于绣反问。
“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吴青英问着,又扭头看向于绣。
“为什么……”于绣笑了,她难得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因为,你只是在说笑啊。”她迎上了吴青英的目光。
“我没有在说笑,”吴青英连忙认真说道,“我是真的想离开这个地方,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走!这个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她说话时,极力隐忍着自己的声音,生怕胸中的怒气迸发出来,吓到面前的嫂嫂。
可于绣依旧只是淡淡地笑着。“你看,又是这样,”她说着,便又接着捣衣,“你说你想和我一起走,好,我问你,我们去哪里呢?你不要告诉我,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这话太虚无缥缈了,我想听到的是一个具体的地方。”
吴青英一时哑言,的确,她说不出来。于绣见她如此,毫不意外,便又问道:“我们何时走?如何走?陆路还是水路?我们的盘缠能支撑我们走到哪里?我们怎样才会不被人发现?若是被人发现追来,我们又该如何?最重要的是……”于绣难得的话多,她问着,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苦笑着看向吴青英,道:“若是我们被抓回来,我们会如何呢?”
吴青英答不出来,但她也明白了于绣的担忧。若是逃脱不成被抓回来,她多半是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会被扭打着送去嫁给郑家二郎,可是于绣……
她赌不起。
无数的回忆涌入她脑海中,那些于绣被她哥哥毒打的画面,即使她以身相护,却依旧无法护她周全。可从前她挨打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她们逃跑失败,那后果不堪设想……只怕不只是一顿毒打了。
“你看,”于绣笑了,“你便没有这种后顾之忧。这里,的确是你的家。”
她说着,将盆里的水倒了,便又起身去晾衣服。“所以,”她一边晾衣服一边说,“以后别说这种玩笑话了。听多了,会失望的。”
吴青英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水里的衣服,不觉捏紧了拳头。于绣说的很有道理,可她也知道,她绝非是一时兴起。
她一定要走,一定要离开这里。她不想如同畜牲一般被打被骂被使唤而毫无还手之力,她不想永远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在这里,她的价值仅仅是嫁人生子干活伺候人。她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于绣更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或许,她们可以去于绣的家乡?可惜,谁也不知道于绣的家乡在何处。
“嫂嫂,”吴青英在心中想着,“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轻易地将这话说出口了。她一定要给于绣一个确定的计划,做好所有的准备,打消她的后顾之忧。
也斩断自己所有的退路。
这个现在被称为“家”的地方,她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天气越发炎热,村子里的知了也越发喧嚣。这个家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吴魁依旧酗酒嗜赌,动辄打人;于绣依旧任劳任怨,默默无言;吴青英和郑家二郎的婚事,则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但吴青英却好似不在乎这桩婚事了。她再也没有为了这事顶撞过吴魁,她也如于绣一般,每日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下地、做饭、织布……然后,吴魁会将她织好的布,在赶集之日挑去集市上卖钱。也就在这种事情上,吴魁会分外积极。原因无他,于绣和吴青英织出来的布很结实又很漂亮,总是能卖出个好价钱。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在吴青英和于绣独处时,她总是会紧紧握住嫂嫂的手。
“嫂嫂,”在小溪边沐浴时,吴青英握着她的手,靠在她怀里,“你放心。”
“嗯。”于绣没有多说什么。
“嫂嫂,”吴青英重复着,闭上了眼睛,声音越发轻软,“你放心……放心……”
“好。”于绣抬起手,将她被水打湿的头发别到了耳后。溪水顺着吴青英的面颊流了下来,又重新融进了这溪水之中。
“嫂嫂……”
这日,又到了该赶集的时候了。吴青英照常把织好的布交给了吴魁,道:“就这些。”
“好。”吴魁接过那一筐布,背上就走。他只想着赶紧换了钱,接着让他去喝酒赌博。
目送着吴魁远去,吴青英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连忙回了房间,找出了她藏下的几匹布,又摸出了一身男装出来。“嫂嫂,”她喊着,“我出去一下!”
她说着,将男装一套,又把头发一束,背起了剩下的布,便出了门。于绣看见她出门,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坐在院子里,缝着新衣。
她隐隐约约知道吴青英在做什么,可她却不能回应她。最起码,此时还不能回应她。
吴青英特意用土将脸抹黑了些,她背着箩筐挤进集市,远远地便看见吴魁懒散地坐在阴凉处,手边还放着个酒葫芦。吴青英皱了皱眉,她知道,一定是吴魁刚卖了一些布,便去买了酒,在这里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