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崔灵仪别别扭扭地小声问着。
癸娘闭了眼:“然后,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师姖,是侍奉河伯的尸祝;而我,是侍奉日神的尸祝。”
崔灵仪明白了:“天下人把大旱一事,怪罪在了你们身上?”她定了定神:“你曾说过,你曾被尸祝责怪,酿成大祸……莫非,就是此祸?”
癸娘点了点头,又道:“但是,一开始,我并没有被波及太多,对此事也并不在意,更多的矛头则指向了师姖。他们都说,是因为师姖不敬河神,引发了天怒。师姖自然要为自己正名,然后,她便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企图以此断绝流言。”她说着,苦笑一声:“她说,她要弑神。可我哪里能想到,她真的会去做……”
几千年间,她忘记了很多事,也有很多事的细节逐渐模糊。可那一天发生的事,她一直都没有忘。篝火前,她蒙着眼睛,跪在地上,诚心祝颂。不知怎的,面前的火越来越热,她出了一身的汗,心神不宁。
正当她强忍着热意,叩首再拜之时,远方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巫姖要弑神了!”
弑神?巫癸一愣。难道,巫姖当真敢这么做么?
她不敢相信,也不理解,但已经有人跑到了她身边。“巫癸,”那人急急忙忙地来报信,“巫姖要杀日神!”
日神?日神!
巫癸连忙站起,问道:“在何处?”
“西边!”那人回答着,便引着巫癸向西奔去。
巫癸奋力跑着、拼命跑着,她从没跑过这么快,她甚至忘记摘下眼前的黑布,只凭着感觉向着日神的方向追逐而去。“日神、日神,”她在心中急急地想着,“怎可弑神?怎能弑神?师姖,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往日的教诲,难道都是虚言不成?”
“巫癸,到了!他们在那!”身旁的人喊着。
“师姖,”巫癸连忙开口,“还望住手!”她也感受到了不远处有几团灵气,可是没人回答她。与此同时,她感觉到另有一团更为强大且熟悉的灵气,被禁锢在稍远的地方,苦苦挣扎。
“师姖——”巫癸又高声喊道,可依旧没有人回答她。
难道这里没有人么?难道是她的感觉出错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巫癸急切起来,她想知道眼前的一切。然后她猛然想起,眼前的布,是可以摘下来的。她蒙着这块布,已经太久了。几天?几十天?还是几个月?她记不清了。总之……已经很久了。
她终于决定,摘下眼前那块布。她放缓了脚步,一把扯开脑后的绳结,又睁开眼,急切地想要确认正在发生的一切。
可是,太久了,也太迟了。
她看见了很强烈、很刺眼的光,又看见了划破天际的一条黑影——那多半是支箭吧。这箭穿云而去,射向了最明亮的地方,她的目光也随之而去……
然后,她便听见了一声轰鸣,伴随着愈加的光——她后来明白过来,那是日神殒身时释放出的光亮。双眼是一阵针扎般的疼痛,伴随着难以抑制的酸涩。长期身处于黑暗,又骤然见了阳光,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也就是那一瞬间,她的世界,彻底黑暗了。
“师姖,”这是她失明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怎能……弑神!”
既言敬神,为何弑神?
神灵当真可以被凡人杀死么?
凡人竟当真敢有弑神之举!
那,敬神的意义何在?
在她头脑中一片混沌之时,她似乎听见了巫姖近乎癫狂的笑声:“所谓神灵,不过尔尔!不过尔尔!”
她笑着,嗓子瞬间干哑起来。就在巫癸呆呆地立在原地疑惑纠结之时,巫姖带着那诡异的笑容,重重地向后倒下了。
“怎能弑神——”
巫癸质问着。可是,巫姖暂时回答不了她了。这,便是弑神的代价。
嗟我怀人(五)
日神癸被射杀,巫癸失明了,巫姖也要死了。
巫癸在巫姖的病榻前跪着,侍奉汤药。她有很多疑惑,迫切地需要巫姖解答:为何,她要弑杀她侍奉的神灵?
那日,奄奄一息的巫姖终于悠悠醒转,又咳嗽了两声。巫癸知道,她是回光返照了。“师姖。”她在她的床榻前,叩首一拜,然后便一言不发。
“孩子,”巫姖说,“你今日,没蒙眼。”
“我已失明。”巫癸低头回答。
“失明……”巫姖虚弱地长叹一声,“我就怕,你会有今日。”
“师姖,”巫癸说,“弟子不解。”
“你想问我,为何要杀了日神癸?”巫姖笑了笑,“其实,我早就告诉你答案了。可是,你一直都不明白。”
巫姖说着,一口气上不来,努力喘了一会儿,才终于又有了气力。“我且问你,”她说,“天上明明只有一日,为何竟有十位日神?”
巫癸如实回答道:“癸,不知。”
巫姖的嗓音又沙哑了几分:“因为,凡人祭祀得太多了。凡人,当真需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