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发展下去?
单杭之仗着商贾出身财帛丰厚,招兵时就数投靠他的青壮最多,若是他这回折了名声,那以后张丰年与吴玉坤还能从他手下多分些兵过来,这笔账谁不会算?
单杭之见这两人果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心中暗恨,正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派人把钟羡抓下来再说,钟羡却在此时再一次开口。不过这次不是对他,而是对下面这些新老士兵们。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抛却一切来投靠、并想为之不顾一切死而后已的军队。将领之间尚且不能彼此信任与守望相助,将来若遇险境,你们会被置于何地,已经毋庸置疑了。”
“姓钟的,你少在那里充好人。若无太尉之子的身份给你撑腰,你算哪棵葱?都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这等与那个天下第一奸宦——内卫司指挥使长安交好之人,又算得什么善类?”见他一贬三家,吴玉坤终是忍不住跳出来道。
钟羡看着他不言语。
“怎么?该不是仗着这些百姓都不了解你的底细,想要否认你与长安交好的事实吧?前年春天你与他同赴兖州,至去年春节方返回盛京,且回京后你们二人也是往来不绝,这等交情,说一句至爱亲朋,也是当得起的吧?内卫司是什么东西,相信在场的不止我一人受过他们的剥削与迫害,以他们的行事作风来看,长安身为内卫司指挥使,称他一句匪首也不为过。你与这样的人是至交,你心里能有几分为民请命的诚意?不过是哗众取宠博图虚名罢了!”吴玉坤义愤填膺道。
在场的许多百姓其实原本并不清楚这内卫司到底是个什么所在。既然能被逼造反,就算是在百姓中,他们也是最穷苦的那一批,身上没有丝毫油水和价值足以引起内卫司这等朝廷机构的注意,是以双方并无任何交集。只是自吴玉坤来了之后,他们多少也听说过他被逼起兵的内情,想想一个郡下的门下督贼曹都能被一个内卫司分属逼到如此境地,那内卫司必是十分厉害与邪恶的所在了。
眼见他以此质问钟羡,众人又眼巴巴地向钟羡看去。
钟羡迎着众人目光,仍是一派从容镇定的君子作风,不急不躁地开口道:“我为何要否认?我从不认为与长安相交,是什么值得惭愧羞辱之事,因为她即使算不上是个高风亮节涅而不缁的人,她至少是个认真交朋友的人。她从不会利用我们之间的友情迫我去做伤天害理之事,在我有难时,也会奋不顾身来救我,就这一点来说,交到这个朋友,我钟羡三生有幸。”
说到此处,他原本放得悠远的目光忽而凝成一道精光,直逼吴玉坤面门,冷声道:“而你呢,吴玉坤?这些天,我眼见耳闻,你都与你手下以兄弟相称。作为兄弟,你所做的,就是为你一家之仇,让他们来为你造反赴死?朝廷的将士若在交战中有所伤亡,朝廷会抚恤其老幼,恩养其家人,而你的这些兄弟在交战中若有所伤亡,你能给他们什么?一句毫无把握的封王拜侯的虚诺,还是一句虚情假意的来世再做兄弟的誓言?更别提一旦造反失败,他们的亲族师友,还会因他们眼下的轻信之举而受到惨痛株连。
“你不能让父母安享天年是为不孝,你因一家之仇举兵谋反是为不忠,你视百姓与朝廷兵将之间的战力差距于无物,以无辜人命去填埋你的仇恨之心是为不仁,你不顾后果带领亲信朋友踏上这条不归路是为不义。我方才不说话是不想与你议长安之长短,因为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根本不配!”
与吴玉坤同来的那些兵士在听到钟羡的前半段话时,很想出声为吴玉坤正名,说他们是自愿跟随他来的,并非为他哄骗。但听到后来他们却全部沉默了,他们不是孤家寡人,他们都是有亲人的,平时大家聚在一起多是展望将来谋反成功如何光宗耀祖封王拜侯,带领全家一起过上好日子,却从没人说起过一旦谋反失败会如何?并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他们根本不敢去想。然而不敢想并不代表这个结果就不存在,如今蓦然被人戳中痛脚,众人一起沉默也是意料中事。
身边战友的齐齐沉默如一把钝刀砍在吴玉坤的心上。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大家跟着他起事,原来真的是一时意气用事,至少,他们并没有想过起兵失败的后果,否则的话,此时此刻,他们不会如此沉默。
他握紧双拳,眼底遍布血丝,死盯着台上的钟羡质问:“你说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且问你,若哪一天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砍了你父母家人,你难道能忍住不反?”
“不反。”钟羡回答得毫不迟疑,“如我是你,我会去保家卫国的战场之上。若朝廷予我父母的罪名确凿无疑,那么我为国捐躯,是为父债子还,不负皇恩。若我父母是被冤枉的,那么我战死沙场,是为替父正名,不负亲恩。而不是如你这般,坐实了父母逆贼双亲的名声,永世不得翻身!”
吴玉坤心中刀劈斧凿一般,冷笑连连道:“是我妄言了,你与当今皇帝有自幼一起长大的交情,父亲又是手握大龑一半兵力的太尉,正得皇帝倚重,自然是有恃无恐,自然能侃侃而谈。我们这些底下人的苦楚与冤屈,又岂是你能了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