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照自己的身高，只是很忧伤。

怪爷爷说的是真话，冉冉特别矮。

一天中午，当她和爹爹他们吃饭，冉冉蹲下半个身子钻进桌子里，看到爹爹的长腿委屈缩在一起。

她心里咯噔一下。

爹爹没银子了吗？

也对，爹爹现在天天努力读书。

冉冉心酸极了，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爹爹连一点木头都用不起，好不容易做了这么个矮桌子。

一想到矮，冉冉心底又是一痛。

江知乐吃饭吃着，旁边的矮萝卜就埋进地里，将矮萝卜从泥里拉出来，“怎么了？”

矮萝卜脸上沾了灰，江知乐牵着冉冉去洗脸，老父亲很慈爱给冉冉擦脸。

冉冉看着用来擦脸的新布，汪一声差点哭出来。

她是个大崽了，长大的崽叫大崽，不可以随随便便哭。

她下面还有两个欠钱小弟，债主大哥要树立好榜样。

老父亲察觉到崽的不对劲，没追问暗暗记在心底。

一边想着难道新来的那个老头欺负冉冉了？

老父亲眼神眯了眯，划过一道冷光。

要不是冉冉喜欢捡人回来养，江知乐承受着甜蜜的负担，摇摇头，他就把人请出去了。

另外还有一个念头，这个老头会点医术，现在随便他白吃白喝整天浪，万一有啥事也拉出来出点力。

冉冉不知道爹爹这么想的，她有点为家里发愁。

当看到地窖里可以吃好久好久的粮食，心底腾起一丝满足感。

她知道爹爹喜欢读书，舍不得让爹爹不读。

冉冉叹口气，颇有种无奈之感，看向爹爹的眼神仿佛带了一丝——

宠溺？

江知乐被冉冉看得心底一跳。

这个矮萝卜又想什么呢？

随着天越来越旱，气氛紧张起来，整个村子戒严，有年轻力壮的汉子轮流在村里口守着，在村子里巡逻，不能随便进出。

马家媳妇哭诉马平还没回来，在外面出事了怎么办。

“你们就帮忙出去找找吧。”

马肃拉起母亲，脸色涨红，半是愤怒半是羞愧，“娘，你和我回家，爹又不是找不到村子？”

“你懂什么？要是外头有了小的哪还有你站脚的份？”

那你就让弟弟饿着吗？

马肃想喊出来，可他也知道娘不好过，心中的郁气无处发泄，埋头干活。

突然想起江叔叔说过的话，他尝试道：“娘，我读书了。”

马家媳妇一时忘了哭，“你会读书了？”

马肃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编，“我已会读一些了。”

马家媳妇哭着哭着笑了，“读书好读书好，你给娘挣个诰命，气死你爹！别像那江知乐，上次考了都没中，白瞎了念书。”

一阵窒息感涌上心头，他愈发沉默，他想说江叔叔帮他很多，想说江叔叔不是这样的，想让娘不要这样……

马肃突然心凉了一瞬，整个人仿佛一半还在身体里，一半思绪已经飘走了。

他看着自己无比冷静点点头，甚至还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会的，娘，我给你挣诰命，科举是要名声的，你先别闹。”

马家媳妇果然露出笑脸，“好，那你好好念，让你爹看看他宠个什么东西，哪有你给他争脸！”

马肃轻轻点头。

忍。

他对自己说。

他看着娘牵着弟弟的手，弟弟小心翼翼的脸露出一个笑容，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

冉冉最近薅羊毛薅到了新来的爷爷身上。

爹爹太穷了，爹爹却不和冉冉说，骗冉冉花不完的钱。

肯定怕丢人。

冉冉特别理解爹爹，她也是怕丢人，自己的书夸别的崽，冉冉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平静。

不能直接把自己的银子给爹爹，冉冉想出很多小妙招。

她向新爷爷学认字，还白嫖了新爷爷的书。

这个爷爷说这是医书。

反正管它什么书呢，冉冉并不介意哒。

白嫖着书，冉冉有点不好意思，决定让爷爷看一眼人参。

然而人参被冉冉转手送给小哥哥了，有点愁。

村里巡逻队叔叔巡到了冉冉家这里，高个子里多了一个矮子。

当然，比冉冉来说还是高的。

马肃夹杂在一群大人中间，跟着卖力气，这是他主动要来的机会。

等其他人走了，他也不走留下来，拿着三字经去悄悄问冉冉怎么念。

第一次教人念书，冉冉很自豪。

她认认真真把自己会的一点点教给这个小哥哥。

等时间差不多，马肃就和冉冉告别，把书藏好回去。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有一扇窗悄悄开了，一双黑沉的眼睛静静看着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