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乱地推开了谢钰,抓起地上散落的外裳披在身上,一直往后退去,直至后背抵上了冰凉的笼壁,这才无力地滑坐下去,缩在金笼一角。
她紧握着外裳垂落的衣袖,羽睫颤抖,心底一片紊乱。
不过是一盏药力微薄的暖情酒罢了,她应当能够忍住才对。
她对谢钰,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罢了,并无半分多余的情愫。
她想要的,是回到荆县里,过上平淡安宁且自由的日子。
没有谢钰的日子。
身旁有足音渐起,是谢钰披衣立在她身前。
“穗穗。”
他低低唤了一声,抬手轻抚过她柔软的雪腮。
折枝咬紧了唇瓣,徒劳地将身子往后缩去:“大人离折枝远些!”
谢钰垂首轻轻笑了一声。
他垂下指尖,于在她身旁不远处坐落。
折枝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咬着唇不与他说话。
金笼内陷入沉寂。
笼外的月光游离过曲折的廊桥,渐渐与漫天的萤火一同隐至云后,消弭不见。
不知何时,天穹转暗,绵密的雨线自浓云后坠落,打在湖心亭朱红色的宝顶上,琅琅有声。
这一场蓄势已久的春雨终于坠下。
折枝垂眼看着春雨落在莲塘上,将碧绿的莲叶打得歪斜,往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她看了许久,也陆陆续续地想起了许多。
想起了端午当日,她匆匆赶到谢钰的别业,没能瞧见白日里的热闹。是谢钰在病中披衣起身,与她夜游长街。
想起了万寿节宫宴,她在宴席上来了月事,弄污了衣裙。是谢钰离席替她遮掩,替她熬药,放下脸面替她借了一整沓月事带过来。
想起了在桑府落水死生一线时,是谢钰一夜未合眼守在她的身边,一次又一次唤她回头。
想起了——
明月江上的那场芦花雪。
折枝的垂落的羽睫骤然一颤,像是逃避似地将视线移开。
她不敢去看身侧的谢钰,便转首看向远处的天穹。
天色已近破晓。
春雨停歇,雨后清凉的水风拂过岸边垂柳,似有什么轻盈绵软的物件随之坠在她的发间。
折枝抬手捻起,借着微弱的天光看见是小小一团柳絮。
不知何时,谢钰的别业中已至柳絮飞白时节,无数柳絮随枝垂落,随风散在半明半昧的天光中,似是明月江上,那一场芦花胜雪。
折枝看了许久,终是咬唇站起身来。
她行至谢钰身侧,将他披在身上的襕袍解开,垂首吻上他淡色的薄唇。
春衫坠地,退红色的裙裾在笼中铺开如娇艳桃花。
折枝的素手攀着谢钰的肩胛,珠贝般的指甲颤抖着在他的肌肤上留下烙印。
眼前是雀笼华美的穹顶,四面明珠点缀,赤金与琉璃交错着雕刻成盛开的芍药花模样。
是世上最为华美的囚笼。
兴许她便这样被困住,如谢钰所言,困上一生一世,再也无法逃离。
云雨深处,折枝终是伏在他的肩上,哽咽出声:“大人究竟在酒里放了多少迷情的药材?”
这般令人迷醉沉沦。
陷于樊笼。
谢钰默了一默,垂首吻去一滴凝在她下颌处的珠泪。
“这便是我放的药量。”
他阖眼低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