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也有仆人,但很少,也都不说话,等众人进了门之后,院中才点了灯笼,明亮了些。
招待一番,疲累的含章洗过了澡,和小福一人一间房,安安稳稳的睡了。
只是马厩里的白马可不安稳,他来回跺跺脚,也不吃草,悄声和旁边的红枣马打听。
“诶?这不是阳泽附近么,小公子到这干什么,怪祟气的。”
红枣马摇摇头,“路过?不知道咱们好好看着便是了。”
深夜,床上的含章眉头紧缩,浑身紧绷,像是魇住了。
他陷落在幽深的梦境里,梦里,像是有团黑影,叫自己连手指都动不了,梦里,到处是尸山血海,塌天陷地。
他看见所有自己认识的妖怪,都血淋淋的朝他求救,他想救,但根本动不了,牙都要咬碎了。
太过真实了,他鼻尖都是血腥味儿,叫人觉得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而后,废墟的最深处,他看见了那个男人,那人一身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含章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他大叫一声,终于从梦境中醒来,喘着气翻身从床上起来。
他满身大汗,根本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李孟津,李孟津他!
含章尚且还穿着单衣,他跌跌撞撞的从屋里跑出来,穿过重重叠叠陌生的长廊,直赤着脚跑到空旷的中庭。
明月当空,院中寂静无声,他心中害怕极了,忍不住大喊。
“李,李孟津!李孟津!”
龙君的姓名,无人知晓,也无人敢叫出口,那有施云随雨的威能。
于是,只一小会儿,浮云便如纱一般薄薄的笼着月亮,原本晴朗的夜里,丝丝缕缕的下起了小雨。
雨滴轻轻柔柔,像雾一样,清清凉凉的拂在含章脸上。
让小公子终于平静了些,稍稍缓过了神。
刚刚,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也对,那人那样厉害,高高在上,万妖臣服,谁又能伤的了他呢?
自己一介凡人,不要妄自揣测。
含章腿有些软,他无力的倚在廊柱下,伸手,掌心默默的接着小雨。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你的名字能呼风唤雨,你的名字能斗换星移。
而我的身上只有山穷水尽,生死疲劳,在尘世中无限渺小。
清冷的细雨,蜿蜒的门庭。
小公子穿着薄衫,赤着脚,独自坐在廊下怔愣的发呆。
这院子虽然雕梁画栋,但陌生又空旷,四处漆黑的一片。
含章也有些冷了,便叹了口气,起身要回屋去。他心里还有些纳闷,自己梦魇住了,跑出来这样的的动静,竟也没惊动任何人?
这府中也是安静的出奇。
含章此时不仅有些冷,梦中那场景还是让他心有余悸,没彻底缓过来,手依旧在微微的抖。
就在他起身走进回廊的刹那间,含章一双白皙但沾了些湿雨的脚立刻停在原地,他看着前方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只见这蜿蜒回廊的幽深之处,渐渐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高大,英俊,一身红袍。他半身隐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表情。
只一会儿,那人就好像脱离出了黏连的黑暗,一步一步朝含章走过来。
“含章?来,到我这来,你不想念我么。”
含章开始心中有抑制不住的雀跃和欣喜,但等那人彻底从黑暗中脱出身影之后,小公子却死死的盯着那人的脸,收敛了笑容,不出声了。
那人往前一步,含章就往后退一步,直到自己的后背抵在长廊的尽头,退无可退。
红袍的人轻笑,“你怎么了,躲什么,过来。”
还是那张极其英俊的,不像凡人的脸,还是那身曳地的红色王袍,一模一样。但含章却握紧了拳头,他靠在身后的门板上,企图得到一些在黑夜中的安全感。
“别过来!你是谁?”
那人明显一愣,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没有破绽,而后那双黝黑的仿佛没有底的眼睛盯着退无可退的小公子。
“我?你梦里难道不是我么,怎么了,快过来。”
含章此刻愤怒又害怕,“你不是他!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那人从黑暗中脱身出来,含章就知道那不是李孟津,没有缘由,他就是知道。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皮囊,但皮囊之下,只一刹,他就认出了真假。
那人不可置信,他伸手摸着自己那张完美的皮,瞬间就不笑了,那张脸面色阴冷,“你怎么认出来的。”
含章不回答,只转身,边往旁边的庭院中跑,边喊人。
只是他喊了许久,四周依旧寂静无声,含章这才反应过来,糟了,这个妖怪怕是使了什么手段了。
可他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身上就一件半湿的薄衫,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