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星带着她的小蚊子,在这个小区里蹲点蹲了足有半个月,才看到她要找的人。
小蚊子是她的宠物,一只会飞的机器人,有着蚊子的外形。
她要找的人,叫郝云天,性别男,年龄四十五岁,原来工作单位为江城汗口工商局,因坑蒙拐骗涉嫌数额巨大,于一年前被原单位开除,于是变本加厉坑蒙拐骗,被骗的全是昔日的熟人乡亲。
郝云天边走边四处张望,他流浪街头半个月了,见这几天风声松了一点,准备回来很快收拾几件衣服跑路,汗口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准备坐船到桑海走走,去那儿开发新领地。把窝边的草吃光了,只能舍弃窝,去远处找草吃。外面的草肯定没有窝边草好吃,但坑蒙拐骗的精髓已经深入灵魂,开口说不出真话来,于是准备踩着坑蒙拐骗的西瓜皮一直滑下去,准备滑到那儿算那儿。
半个月前他就跑回小区了,但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楼梯口逡巡,吓得他的那颗小心脏差点跳出了胸腔,连忙转头就跑,跑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在桥墩底下躺了好几天。一个星期前,下了一场秋雨,把他冻得不行,再次准备窜回去拿衣服,守候他的恩人,虽然从七个变成了三个人,但一个个凶神恶煞,拿着钳子往手心里拍打,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又吓出了一身冷汗,沿着墙壁飞跑,找了个放香蕉的废弃防空洞躲了一个星期,身上都发霉腐臭了,头上长满了虱子,浑身发痒,他才下定决心回家洗个澡,拿出藏在家里墙壁空心砖头里的钱跑路。
每个被骗的人都是他的衣食父母,所以他私下称人家叫恩人。
再也看不到那些恩人的影子,郝云天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用修长的手指理了理长得已经颇有艺术家风范的头发,挺直了腰杆,把恐惧挤出去,让精气神重新附体,他又重新把自己当成了江城汗口工商局的局长。
其实他在江城汗口工商局的最高官职也不过是一名普通员工,还是当了十年编外员工之后转正的,此后就没有升迁,但为了让自己的诈骗额外工作更容易完成,对外,他处处以江城汗口工商局局长自居,完全不怕真局长突然现身。
“小郝,你回了?前几天有人找你呢。”单位食堂的马大姐跟他打招呼。
“哦,乡里来的亲戚,烦死人了,已经打发走了。”郝云天永远一副城里人高出乡里人的自豪感,说话三句话不离拔高自己。哎呦,骗子就是骗子,假话张嘴就来,那些人明明是被他骗的恩主,在他嘴里居然成了求着他的穷亲戚。
“你老婆孩子呢?这段时间怎么没见着?”马大姐问。
“哦,那个懒婆娘啊?回娘家了。”提谁都好,只要一提他的那个乡下婆娘,他就像吃了多大的亏,没好气的回答了马大姐。城里铁饭碗,娶了个乡里婆娘,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软肋。
郝云天提心吊胆地走上七楼,躲着观察了一下,没见到有人藏着,他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拿出钥匙开了门。
飞快地关上门,靠在门上再次女人似的拍了拍胸口,他闻到了一股家常菜的香气,老婆回了?在家里弄饭?连着半个月没吃一餐囫囵饭,闻到饭菜的香味,他本能感觉到了饿。
“回了?等着你吃饭呢。”饭桌边坐着个人,笑得极其坦然地望着他,用清脆悦耳,宛如仙乐的声音发出了邀请。
桌子上摆了四个菜,一个瘦肉炒蘑菇,一盘韭菜鸡蛋,一盘小白菜,一盘腐乳,桌边坐着吃饭的人非常漂亮,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高鼻子大眼睛白皮肤大胸脯长腿子,一身黑色短西服长裤子,脚上一双黑色小高跟皮鞋,目测高跟在五厘米以上。一看家里条件就不差,不仅样子漂亮,看着还蛮有文化。
吃饭的时候很是优雅,细瓷小碗端在胸前,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往嘴里夹菜扒饭,闭着嘴,细嚼慢咽,吃相文雅,极具文化,餐桌礼仪很是到位。
郝云天有恍如隔世的错觉,下意识地打量了家里的陈设,没错土里土气的布置出自他那个没文化媳妇的手,确定这确实是他家。
他又开始猜测面前的丽人。这漂亮女人,不,女孩,是谁呀?怎么到我家里的?锁也没被撬啊,难道她有我家的钥匙?关键是为什么会在我家里?还亲自弄饭,自己吃上了?
她认识我,等着我回来吃饭,关键是她知道我是谁呀?找我干什么?
肚子太饿了,饥饿凌乱了他的思绪,也不管危险不危险,既然对方招呼自己,他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脑子搜罗了半天,天地良心,他真没骗过女人,更别谈女孩了,他骗的都是在单位有实权的局长啊科长啊书记呀站长啊什么的,那些能指挥动单位财务的实权人物。
骗女人,他有心无力呀。
往椅子上坐的时候,他生怕女孩会顺便踢掉他屁股下的板凳,但没有;吃饭的时候,他以为女孩会打掉他的碗,也没有;夹菜的时候,他以为女孩会端走筷子下的盘子,依然没有。
身上的臭气已经把他自己熏得七荤八素了,他以为女孩会嫌弃,但对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真是难得,不矫情,这女孩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