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歌?”乌利亚问。
“《士兵舞》,”海伦娜说,“一首士兵的歌曲,就像你在火车上唱的那首挪威曲子。这些歌曲是用来招募匈牙利年轻男子加入拉科齐领导的民族解放战争的。你在笑什么?”
“笑你知道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你听得懂他们在唱什么吗?”
“听得懂一点点。别笑了。”她不禁微笑,“比阿特丽丝是匈牙利人,以前常唱给我听,歌词说的是被人遗忘的英雄和理想。”
“被人遗忘,”他双手紧紧交握,“就像这场战争有一天也会被人遗忘。”
一个服务生悄然来到他们桌边,轻咳一声,以示提醒:“先生、小姐,可以点餐了吗?”
“应该可以,”乌利亚说,“今天有什么推荐菜品?”
“小公鸡。”
“鸡,听起来不错。海伦娜,你能替我们选一瓶好酒吗?”
海伦娜的双眼扫视菜单。“上面为什么没有价格?”她问道。
“因为战争,小姐,价格每天都在波动。”
“小公鸡要多少钱?”
“五十先令。”
海伦娜从眼角余光看见乌利亚脸色发白。
“来两碗蔬菜炖牛肉汤好了,”她说,“我们晚上已经吃过了,而且我听说你们做的匈牙利菜非常好吃。乌利亚,你想不想尝尝看?一天吃两顿晚餐不太健康哦。”
“我……”乌利亚说。
“再来一瓶淡酒。”海伦娜说。
“两碗蔬菜炖牛肉汤和一瓶淡酒?”服务生扬起双眉问道。
“我想你应该听得很清楚了,”海伦娜把菜单交还给服务生,展露耀眼的微笑说,“服务生。”
海伦娜和乌利亚相视而坐,直到服务生消失在厨房弹簧门后,两人才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你疯了。”乌利亚笑说。
“我?‘三个骑兵’又不是我订的,口袋里没有五十先令还敢订这里!”
乌利亚抽出手帕,俯身在餐桌上。“蓝恩小姐,你知道吗?”他说,越过餐桌替她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就在此时,空袭警报响起。
每当海伦娜回想起那个夜晚,她总是问自己到底记得有多清楚。炸弹是否如她记忆中掉落得那么近?他们踏上圣斯蒂芬大教堂的走道时,是不是每个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们?尽管他们在维也纳的最后一夜被一层不真实的薄纱所笼罩,但是在寒冷的日子里,她总会情不自禁地用那晚的记忆来温暖自己的心。她会回想那个夏日夜晚的同一个小小片段,这总会令她大笑然后流泪,而她并不明白为什么。
空袭警报响起的一刹那,所有声音同时消失。那一刻,整间餐厅似乎被时间冻结,接着,拱形镀金天花板下响起一声声咒骂。
“狗杂种!”
“靠!才八点。”
乌利亚摇摇头。
“那些英国人一定是疯了,”他说,“天都还没黑呢。”
服务生突然忙乱地穿梭在一张张桌子之间,领班开始对客人无礼呼喝。
“你看,”海伦娜说,“这家餐厅就要变成一片废墟了,他们还一心想在客人跑去避难之前先叫他们结账。”
一个身穿深色西装的男子跳上演奏台。台上的管弦乐团团员正在收拾乐器。
“大家听着!”男子吼道,“已经结账的客人必须立刻前往附近的避难所,避难所就在怀伯加萨街二十号附近的地下室。大家安静,听我说!出去以后右转,走两百米,寻找戴着红色臂章的人员,他们会指示要往哪里走。请保持冷静,轰炸机还要过一阵子才会飞到这里。”
这时第一批炸弹落下的隆隆声响传来。演奏台上的男子又说了些话,但四下响起的说话声和尖叫声淹没了他的声音。男子不得不放弃,在胸前画个十字,跳下演奏台奔往避难所。
众人同时拥向出口,出口处已有一群人惊慌失措地挤在那里。一个女子站在寄存处前高喊:“我的雨伞!”但寄存处服务员早已不知去向。更多隆隆声传来,这次距离更近。海伦娜望向隔壁被遗弃的餐桌上,两杯半满的葡萄酒撞得彼此咔咔作响,整间屋子都被巨大的和声震得颤动不已。几个年轻女子拖着一个长得有如海象、喝得醉醺醺的男子赶往出口,男子的衬衫向上翻了起来,唇边犹有一抹欢乐的微笑。
不到几分钟,整间餐厅人去楼空,被一股毛骨悚然的寂静笼罩着。寄存处传来低低的啜泣声,那女子已不再叫嚷着要找雨伞,只是把额头顶在柜台上。白色桌巾上残留着吃了一半的餐点和打开的酒瓶。乌利亚仍握着海伦娜的手。又是一声轰然巨响,水晶吊灯为之震动。寄存处那个女子突然醒了过来,尖叫着跑了出去。
“我们终于独处了。”乌利亚说。
脚下的地面晃动着,镀金天花板洒落如毛毛雨般的灰泥,在空中闪闪发亮。乌利亚站起来,伸出手。
“我们的上等桌位空出来了,小姐,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