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纷纷起兵搏命的时候。
“怀山昭公主最终也只是公主啊。”古时诸侯握有一方军政大权,而当时的公主且不如她们姊妹,更不要说古时诸侯了。
姬宴平启唇发笑:“我们的大母、母亲延续了大周的繁荣,你我不再是受同姓公爵主婚之‘公主’,而是姬姓的主人。这才是我们脚下的大周,在此刻处于千年难遇之盛世的缘由啊。”
阿四心底无由来的涌起一股骄傲,她当然知道母亲有多好,如今的局面有多么难得,几乎耗尽了姬家数代女人的心血。同时她也明白了,姬宴平刚才为何说“我不奢求、也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这样的人”。
姬宴平和陈文佳真正的分歧来源于出身上天然对立的立场,姬宴平生来享受民脂民膏的供养,而陈文佳在乡宦剥削下艰难求生。姬宴平会为鸣冤的百姓罢免不作为的官吏、为恶的乡绅,她愿意庇护一方百姓,这些是她为王的责任,天子作民母,以为天下王。但姬宴平不可能、也别无他法杜绝此事的发生。因为她本人,就是这份不平等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而陈文佳出身微寒,生来正直,为人帮佣尚且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开仓放粮救助贫民,一朝蒙恩入朝为官也不动摇本心,她所求的公道,是当今的俗世无法提供的。比起姬宴平的提议,陈文佳更相信自己的行动,如果不是在北境的经历让她知道大周军队和寻常流民组成的民兵之间的天堑之别,或许她更愿意成为叛军的一员,而不是亲手射杀贼首章氏的大周校尉。
两人在巧合之下相遇,成为挚友,是幸事。
但是她们注定无法成为知己。
话说到这儿份上,阿四直言不讳:“阿姊,你相信陈文佳真的战死了吗?”
姬宴平目光游移不定,少见的迟疑:“战死,对她来说,也许是最体面的结局。”
这是姬宴平此生头一次讲求“体面”。浮于表面的东西,向来为她所不屑一顾,而今,年龄见长,终于不再是从前的少年人了。
阿四被罕见示弱的姬宴平说服了。为了姬宴平对挚友的誓言,阿四奋笔疾书,决意要为这桩冤案平反。
判词撕了写写了撕,阿四揉着额头伏案苦笑:论及姬宴平和陈文佳,她们都没有错,只是选的路不同。出身所携带的“势”,比阿四预料的影响更大。
她们都被这份天下大势裹挟着向前走,姬宴平无心违拗,陈文佳违拗不得。
既然阿四铁了心要推翻这宗冤案,也不必再把卷宗送还大理寺为难大理寺卿。她选择直接上呈御前。
迟来的公正削去了旧日嗣薛王的虚名,张悟正直之名得到褒奖,她会有个平静的晚年,但是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嗣薛王如此、睦州流民也是如此。
人间依旧糟糕。
依然有无数人试图改变糟糕的人间。
阿四还没走到面临选择的那一天, 尚且不能分辨姬宴平和陈文佳二人的选择对错与否,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她只是有些遗憾,或许换一个时间, 她们二人能够拥有更好的结局。
而死亡, 从来都不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尤其是战争下的死亡。
前代嗣薛王的旧事重新浮上水面, 只影响了一个人。嗣薛王的孙女是此次嗣封的宗女之一, 她原先应领嗣王爵, 因此贬为国公。历代宗亲因各种缘由自嗣王降为国公、郡公爵的不在少数, 薛王一脉虽然在外人看来倒霉些,倒也不算太突出。
未免事端扩大, 嗣薛王孙女受封后拜谢过皇恩, 即刻跟随其他嗣封的宗亲与部分朝廷命官提前前往新都安家。
早百年前分居到各地的宗亲传承至今, 多数是以父系为主。近三代内有少数眼明心亮跟随皇帝动作变更的,更多的是被皇帝勒令送了家中后辈入京。而今这些后辈长大成人,在皇帝册封下直接略过尚且活在人世长辈成为一家之主。
这是皇帝修身齐家的决心, 姬姓既为大周皇室,自然要做天下表率。从前皇帝腾不出手来,任由族中鱼龙混杂、族人浑水摸鱼, 而今迁址新都,一切不为皇帝接纳的旧事旧物乃至于旧日的礼法, 都要被割舍。
鼎都注定要成为遗址——再不反复的曾经。
嗣王们出城那一日,鼎都外十里满是相送的亲友,姬祈赶在三天前赶回加入其中。
阿四来送姬祈:“祈阿姊怎的非得这回一道去不可?再过几个月,便能与我们姊妹一起去了。”
姬祈在外跑得多了似乎长得也更高大些, 混迹在常年蜗居宗庙的宗女们中间特别健康醒目,她伸指隔空点点阿四:“我本来就是和她们一样的, 当然要一块儿走了。否则前十年的感情可不就打水漂了么?”
前二十年的经历组成了姬祈,意外做了晋王的女儿是天降的馅饼,而从前和宗女们相处的情谊是她独有的优势。出身优越到了她们这个地步,获得财帛的多少已经毫无意义,感情显得珍贵起来。
一起长大的同族亲眷、现在是朋友、来日是同僚、盟友,别说是让姬祈从外地赶回鼎都,就是刀山火海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