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气长
南都城郊有两座大营,按军中扎营的规矩,名号中不得透露任何信息,故而只叫东大营、西大营。
若你以为它们在东郊和西郊,那就错了。其实,两座大营都在南郊,所谓东和西,不过是指左和右而已。
撇开驻军地点不谈,如今且说军营中的将士们,这段时间可辛苦了,每天累得像条狗,还是鼻青脸肿的狗。
无止境的操演,散打、对揍、群殴,再背上几十斤重的行李翻山越岭。
据说这是太子妃提出的练兵之法,叫“负重拉练”
负重就负重吧,为啥什么都要背,独独不许他们带上水和干粮,让他们培养“野外生存能力”他们以前当土匪时,天天在野外生存,如今才过上几天像人的日子,又把他们赶上山去,学当野猴子,有必要吗?
士兵们心里说不出的哀怨,太子殿下就够凌厉霸道了,幸好有个亲民仁善的太子妃。就像春风化雨一样,给军中带来了温柔和煦的气息,可千万别变得跟太子殿下一样啊。
他们哪里知道,根本不干太子妃什么事儿,是太子自己心里难受,无处撒气,才轮到他们成了沙包。
这天拉练回来,天都快黑了,太子把部将、侍从赶去吃饭,自己一个人坐在营房中。陆满仓不顾门外守卫的拦阻,走进来跪下道:“殿下,您要怎么操演士兵都行,那帮兔崽子成天只想偷懒,就该让他们吃点苦头。可您自己也跟着拉练,累了一天回来,到这会儿还饿着肚子。您是三军统帅,是所有将士的主心骨,您这个样子,大家都担心得很。”
“担心什么?”赵佑熙一面处理文书一面简短地解释:“不吃饭,只是想等回宫了再吃。”
“那您怎么还不回去?往常这个时候,您早走了。”说完这句,陆满仓心里是忐忑的,因为这话听起来像在催殿下走人。
半晌没动静,陆满仓悄悄抬起头,却见殿下也在打量他,不由得憨憨地笑了。
“坐下吧,不是正规场合,不需如此多礼。”赵佑熙做了个请的手势。
已成婚的陆满仓,一改过去的粗放作风,现在每天都把脸刮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人也比以前细心多了。赵佑熙没想到,竟然是他最先发现自己不对劲,并试图开解。
陆满仓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是房下让末将来问的,因为她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昨日回宫探望太子妃,又听陆掌书说,您最近回宫总是很晚,怕您也开始嫌弃”明明是凉爽天气,陆满仓却满头大汗,若不是纹绣要求,打死他也不敢过问太子殿下的私事。
赵佑熙的神情变得很可怕:“你夫人从哪里听到的?”
陆满仓越发紧张起来:“她她也没明说,如果您想知道的话,末将明儿,不,今晚,今晚回去就问问她。”
赵佑熙脸色阴沉地说:“算了,既是传言,多属道听途说,问也无用。”
陆满仓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殿下,您不会真的因为这个,就嫌”
他的话被太子厉声打断了,太子的脸色已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悲哀:“我不是嫌弃她,我心疼她都来不及了,我是嫌弃我自己。”
陆满仓不敢再追问,心里合计着,有太子殿下这句话,回去应该可以向老婆大人交差了。
赵佑熙甩开一票随从,包括他的御用车夫,自己驾着马车狂奔。幸亏军营地处偏僻,行人稀少,才不至于酿出车祸。
是的,他嫌弃他自己
他明知道谁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不能像对付来犯之敌一样,将那人彻底消灭。甚至,他连上门质询的勇气都没有,怕自己盛怒之下,会失去了理智,犯下弑母之罪。
有母如此,是身为人子的悲哀。可若真的失手杀了她,他和他的妻子将再也没办法在这世上立足。
因为怀着深深的内疚,这段时间,他几乎都在躲着妻子,不敢面对她,不敢向她坦白:“我查出了让你延迟生产,害得你几乎丧命的凶手,那人灭绝人伦,不配为人母,可我不能杀她,不能为你报仇,不能为我们差点夭折在母腹中的孩子讨回公道。我统领三军,妄称英雄,却不能保护妻儿,我不配做你的丈夫,不配做阿旦的父亲。”
心里想着这些,手里不断加鞭,马车越跑越快。
“殿下,您慢点”谢长宁骑着马奋力追上来,然后不顾危险地纵身一跳,差点成了车下亡魂。神情若狂的赵佑熙总算清醒过来,长期练功的好处这时候就显示出来了,动作特别灵敏,伸手往空中一捞,及时抓住了谢长宁的一只手,把他带上了车辕。
待喘息稍定,谢长宁伸手抢过缰绳,赵佑熙也没争,默默地回到车厢。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问:“长宁,假如有一个人,他的母亲害得他妻子差点难产而死,幸赖佛祖保佑,才捡回了一条命。他还不死心,又让人到处散播谣言,说他妻子失去了生育能力,你说,这个男人该怎么办?”
谢长宁苦笑着摇头:“殿下,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