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素日端庄娴静的太妃娘娘,此刻成了搁浅将亡的游鱼,躺在榻上面容惨白,身体抽搐,手脚不自觉地抓挠踢踹,力气也大得惊人,要四个宫人才能将她暂且按住。
她满头汗水,苍白的唇一张一合,从嘴里不断吐出两个模糊的字:“轻舟,轻舟……”
秋若自宫人手里接过针包,取下细若牛毫的银针,在烛火上烤了一下,放凉,扎入李萼腕上的穴位,然后是头上,足心。
施完针,约有半炷香的工夫,李萼逐渐安静了下去,慢慢睁开了双目。
“娘娘莫要动弹,身上的针还取下。”秋若提醒道。
李萼说不出话,轻轻眨了下眼,算是表示知道,直到看到秋若身后的贺兰香,她才攒了精神,艰难启唇道:“你怎么来了。”
声音嘶哑干涩,槁木一般,根本不像是年轻女子能发出来的。
贺兰香简单解释了自己进宫缘由,因不了解内情,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李萼情况,只道:“娘娘好生养着,妾身就在偏殿,若闷了烦了,只管叫妾身过来,好与您说话解闷。”
李萼轻声应下,虚弱至极的模样。
贺兰香见人无碍,便没再多留,也没多问,带着丫鬟回到了偏殿。
上榻以后,她回忆着李萼方才喊出的那两个字,喃喃重复道:“轻舟,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皱了眉头,分外费解,“这李萼莫不是魔怔了,怎么被魇成那样还想着李白的诗。”
思忖片刻,贺兰香理不出个眉目,干脆阖眼养神,继续自己未睡完的晌午回笼觉。
再无杂声打搅,这一觉睡得颇沉,也格外香甜旖旎,待等醒来,已是日落时分。
见她睁眼,细辛春燕红着脸,欲言又止地交代她道:“主子,您以后在外面,万不得与人同屋共寝,若是梦话被人听去,可就麻烦了。”
贺兰香还惦记着李萼的情况,轻嗤一声,扶了发髻坐起来道:“怎么,我也在梦里念李白的诗了?”
细辛:“那倒没有,您叫了……谢将军的名字。”
贺兰香手愣住,精神立马回来了,拧紧眉头不可置信地道:“我叫了谢折的名字?在这里?”
细辛春燕点头。
贺兰香轻嘶凉气,瞬间无比庆幸自己来了凉雨殿歇息,但还有点不死心,忐忑地问:“我就只叫了谢折两个字吗?”
若是那样,倒还好圆,毕竟她和谢折隔着血海深仇,人在梦里叫深恶痛绝的仇敌名讳,算不得稀奇。
细辛红着脸摇头,“不是的,您在梦里,让,让谢将军轻,轻点咬。”
贺兰香呼吸凝滞。
春燕也红着脸接话,“还有……再,再吸就要坏了。”
贺兰香羞透脖颈,捂紧耳朵呵斥:“你们俩给我住口!”
中秋3
这时, 殿外来人道:“夫人,时辰已至,该动身了。”
贺兰香瞧了眼外面火红的天色, 这才想起来该去赴宴了,便强行平复了心情, 整理衣着,梳理发髻, 简单补了些胭脂,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
到了殿门外, 她未急着走, 而是看了眼主殿方向, 道:“太妃娘娘如何了。”
小宫女道:“已经无碍, 我们娘娘历来便是如此,一旦被魇着,靠自己是醒不过来的, 定要用针灸灸醒才算完。”
“历来如此?”贺兰香眉头不由蹙住,又看了眼主殿,眼底颇具疑云。
但因宴辰将至, 她未曾为此深入多想, 让小宫女代她向太妃娘娘问好, 便随宫人前去了。
中秋宫宴办在太极宫三大殿之一的广元殿,位数前朝, 从后宫往前朝去,少说也得走上半日,好在贺兰香怀有身孕, 可以乘坐软轿,宫人脚程快, 落日时分前往,到了地方,太阳也只下斜分寸,未全入西山。
殿外,贺兰香下了轿子,耳旁只听人声无数,抬头一望,只见汉白玉须弥座台基之上,琉璃宫灯缭绕,金殿碧玉辉煌,顶上宝顶巍峨,顶下檐柱盘龙,形态栩栩如生。
殿中,金砖铺地,群臣云集,皆穿朱着紫,头戴进贤冠,见面相互作揖,介绍各自家眷,一片谈笑风生。
——这是开宴前夕,皇帝未至,群臣就位。
贺兰香看着这场面,只觉得还没自己在家跟丫鬟做月饼玩有意思些,正要寻个僻静地方躲清净,便听殿中一声欢喜有力的——“嫂嫂!”
再去看,谢姝就已经从殿门处兴高采烈地奔下三层汉白玉阶,跑到贺兰香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去哪了啊!我找了你一下午!”
贺兰香笑道:“找我做什么,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吗,不过是当时睡不着,便到御花园逛了一逛,在花间打起瞌睡,醒来便到这个时候了。”
谢姝一下子便想起自己晌午闹出的动静,颇为不好意思地道:“都怪我当时忘了你还在房里了,否则我一定控制脾气,好嫂嫂,原谅了我罢。”
贺兰香在她头上轻轻戳了一下,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