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要死的是我啊。”老父亲缓缓伸出枯槁的手臂,爱惜地抚动儿子的发丝,竟笑了,“还好,不是你。”
儿子紧紧抓住父亲无力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多拉住他一刻。
父亲努力睁着他浑浊的眼球,挤出最温馨的笑容:“你忘了吗?那些都是你小时候写进作文里的心愿,老爸以前忙,没有时间陪你,这是我最大的遗憾,而我最后的心愿,就是陪你完成以前的心愿。”
儿子愣住了,眼泪后知后觉,脱闸似的往下流。
父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儿子的手:“我的人生只是落幕而已,不要难过伤心,也许我只是即将开启新的征程,但无论我在哪儿,我都会永远爱你。”
紧密的相握留不住逝去的灵魂,徒剩泣不成声的悲戚。
看到这,夏斯弋一直忍在眼眶打转的泪珠终于不堪负荷地扫落脸颊。
当年的一切太过突然,他一直遗憾于没能听到父亲的遗言。
此刻,那些言语好似穿越屏幕,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轻语呢喃,留下最关怀备至的叮嘱,弥补了当时没能说出口的告别和最残忍的遗憾。
与此同时,影院的屏幕一黑,周遭的光亮乍然被吞噬殆尽。
漆黑的屏幕上留下了两行醒目的字迹。
「父亲没有第十天了。」
「但只要我还记挂他,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是他的第十天。」
催泪的片尾曲响彻放映厅,钟至从座位上起身,沉身蹲在他跟前。
“现在哭的话,没人看得见。”
片尾还在滚动,夏斯弋低眸看向钟至,断续的光影在他眼底忽明忽灭,竟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真挚。
无处不在的黑暗剥离了他藏匿已久的防御,仅这一眼便足以震碎他薄如蝉翼的屏障,他崩溃地俯身抱住眼前人,放肆大哭。
钟至身子一滞,缓慢伸出手回拥夏斯弋,一下一下地抚动他清瘦的背脊,轻哄着道歉:“对不起夏夏,我该陪你一起记得的,以后不会了。”
话音落下,夏斯弋哭得更凶了,后背也因抽泣起伏得愈加明显。
两人的拥抱成为唯一依偎的倚仗,泪水透过薄薄的衣衫打湿钟至一侧的肩膀,空调的冷风不断鼓动也未有片刻失温。
不知过了多久,片尾曲播放完毕,放映厅重新陷入沉寂。
失去了沉浸的情绪,夏斯弋卸磨杀驴似的推开钟至。
他盯着黑暗中钟至模糊的轮廓道:“今天的事,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钟至的声音比他的身形更加清晰:“我想说的话都藏在电影里了。”
“说什么?”夏斯弋皱鼻道,“带我看父子电影,告诉我你想做我爸爸?”
“……”
一句话便击溃了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温情,钟至有些高血压:“夏斯弋,你是真的很煞风景。”
夏斯弋却觉得还不够,他揪起钟至的衣服一顿乱蹭,抹去自己一脸丢丑的涕泪。
他继续挑刺:“还有,你刚叫我什么了?”
钟至的语气稍显迷茫:“你是说……夏夏?”
夏斯弋颇显嫌弃地长“咦”一声:“恶心死了,以后不许再这么叫我!”
至此,钟至终于领会到了。
夏斯弋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就是故意破坏气氛,以缓解自我的不适应感。
钟至抖了抖外套,恢复了平日与夏斯弋相处的模式:“你蹭在我衣服上的就不恶心吗?给我洗掉。”
“是你硬要凑过来的,我才不管。”
夏斯弋起身离开座位,灯光乍亮。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副什么鬼模样,但肯定很丢人,他落荒而逃,留下身后一身繁重的蜕壳。
泪痕与软风轻触,带来阵阵凉意。
夏斯弋拭掉眼角的泪花,抬头看见漫天繁星。
星辉璀璨,一如多年前的夜晚。
他伸手触摸遥远的光芒,回应式地低语着:“爸爸,我也爱你,无论在哪儿。”
许久,夏斯弋才回首看向自己跑出来的方向。
他眸色深深,目光里盛起的认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浓盛,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声“谢谢”。
几道墙内,钟至也注视着他的方向,像是有感应般地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一道流星自夜空划下,降落人间。
没有人说话,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夜晚悄悄融化,弥散在夏日的晚风之中。
【作者有话说】
超级感谢大家捧场,给每个读者长鞠一躬~
我不好看吗?
夏斯弋欠的那顿饭最后也没请。
他独自回了家,与其说是他丢下钟至不管,不如说他是害怕那份突如其来的关怀,更害怕发现自己可能存在的依赖。
母亲不在家,一般这种情况基本都是到外地出差,今晚不回来了。
夏斯弋没开灯,稀疏的月光从客厅顺延至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