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指节探近他的领口,搭在他的第一颗领扣上,迟迟没有继续动作。
他的停顿不似犹豫,更像是等待。
远处,渺远的脚步声依稀传来。
急促而沉重的疾跑步步踏近,杂乱地压在夏斯弋沉闷的呼吸上。
刹那间,接近领口的冷意骤失,飘渺的光感重回视野。
钟至一脚踹开了半跪在他面前的谢青随,只留下一声结实而沉重的撞击。
夏斯弋迷离地抬起眸子,看向钟至。
急切描摹着眼前混合着虚影的五官,勾勒着耳边浑论的声线:“你怎么样?哪里难受吗?说句话。”
夏斯弋展开一个苦涩的笑容:“果然,他还是要拉上你。”
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掌颤抖,夏斯弋分不清这抖动的来源是他还是钟至。
担忧的力度化作鲁莽的拥抱。
他被迫撞进钟至怀里,本就不稳定的气息险些断开。
钟至的手托着他的背脊,肩膀处褶皱的衣物冰凉,夹杂着一路狂奔而来的冷冽。惊悸的心跳砸在胸前,在异常的听觉加持下,犹如鸣鼓般夸张。
“你要吓死我吗?”
钟至收拢着怀抱,近乎要将他嵌进身体里。
一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湿湿的,却没有属于夜露的寒凉。
夏斯弋动了动指节,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背悄然滑落。
这是……什么?
怎么偏偏看不懂我的心思?
夏斯弋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了。
渺远的方向传来警笛的鸣声,落在耳里也变成了近似防空警报的声线。
他还有事要做,他记得的。
夏斯弋出声:“钟至,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钟至茫然地松开手。
夏斯弋缓了几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屏幕上的完成键一通乱按,转手递给钟至:“录音,帮我转交给警方。”
钟至神色复杂地接过手机,波澜的情绪稳不住他断续的气息。
顺利保留了证据,夏斯弋费力地撑着墙体试图起身。
他的双手紧按在粗糙的墙面上,肩膀的肌肉因用力支撑而微颤。
钟至连忙搀住他,语气有些急:“你要干什么?”
夏斯弋低声:“警察快到了,我还有几句话和他说。”
钟至侧身挡在他面前,意图拦住他:“听我的,我们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夏斯弋推开钟至的手,倚靠住墙体,固执道:“你让我说。”
绵软的争执外,伏在地上的谢青随撑起身子,散乱的长发从鬓角两侧滑落,随后哂笑一声。
钟至本就恼火异常,先前一直隐忍不发,谢青随倒偏要往他枪口上撞。
他转身攥住对方的衣领,直接将人从地上薅了起来。
背脊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发出结实的碰撞声。
钟至捏紧的拳头吱咯作响。
谢青随不躲也不闪,只是仰着头,意图正面挨下钟至的怒火。
“钟至。”
夏斯弋短促地喝止他,竭力发声也只剩下不甚明显的气音。
担忧的心绪不费吹灰之力便盖住了其余冗杂的情绪,钟至松开钳制谢青随的手,无奈地回身扶住夏斯弋。
他很清楚现在谁也左右不了夏斯弋的决定,于是不再阻拦,默许了对方的借力。
夏斯弋艰难地蹲到谢青随面前,疲惫地掀起眼皮平视他。
语调虚浮却清晰:“谢青随,今天的警是我报的,证据也是我录音的,是我亲手斩断了你的后路,你安给我的这份‘绑架’,我背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吗?”
夏斯弋的话几乎是瞬间刺穿了谢青随。
他脸上不屑一顾的笑容骤而收敛,惊愕地看向夏斯弋:“你……”
夏斯弋好像什么都知道。
下午,母亲与死神擦肩堪堪捡回一条命后,谢青随接到了一条近乎致命的消息——钟至很可能找到了关键性证据。
谢青随很清楚,无论是什么样的威胁都无法改变钟至的想法。即便是几张夏斯弋的艳照,也决计拖延不到母亲手术后。
他只能想其他办法。
于是,他叫住了即将离开医院的夏斯弋。
人很容易对与自己毫无交集者的不幸保持冷漠,但很难对身边人的苦难视而不见,因为往往看得到摸得着的,更容易生出共情。
谢青随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刻意制造了夏斯弋和自己母亲独处的机会。
他带离夏斯弋,自揭伤疤,点出当年捐款中断的事,又假意求夏斯弋宽限时间,实则都是为了强行绑定送他入狱和母亲无法继续治疗即将丧命这两件事。
只有加强了这份因果,他才能利用善心绑架住夏斯弋乃至钟至。
如此,母亲才算是真的有救了。
可此刻,谢青随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看穿的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