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要离开这里。
……
他答应过会带她走。
……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他记不清了。
他只看到了血,很多很多的血。
她抱着他,就像他还是一只小猫那样,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的血把他的毛皮都浸透了,这让他找到了比她的眼泪更讨厌的东西——他过去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她的血才是他最讨厌的东西,又湿又黏,还很腥臭,比眼泪更咸,还会让他痛。
明明整个破开了的人是她,他为什么会觉得痛?
该痛的人却没有哭,真奇怪,她明明那么容易哭,这种时候,她却没有哭。
她在对他笑。
“你快逃吧。”她对他说,“再也不要回来了。”
然后,他便被抛出了那里。
远远地,远远地,抛到了再也看不到那个宅子的地方。
……
她肯定会哭。
他知道。
她会一个人在那里哭。
他知道。
他们约好了要一起走的,所以他一定要回去,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他必须带她走。
这是他答应过她的。
他没有做到。
这一次,这一次他一定要做到。
……
她在哪?
她在哪?
她在哪?
他找不到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要快一点找到她才行,在他还能动的时候,在他还记得自己要找谁的时候。
……
说起来,他为什么会在这儿来着?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一双手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云一样柔软的衣袖包住他,带着温暖的香气。真奇怪,他明明应该已经闻惯了这香气, 此刻却又觉得陌生。
像是很久都没有再闻到了, 只觉得怀念, 几乎让他感到酸楚。
“金玉奴, 小坏蛋,小讨厌鬼。”小姐搂着他, 亲昵地掐着他的脸, “跑得这么远, 让我好找,你说,你是不是讨厌鬼?”
你才是讨厌鬼。
他哈了她一下。
让我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我都要跑不动了。
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爪子尖收了回去, 用肉垫拍了拍她的脸。
——你找到我了, 那就算了。
“我们走吧。”
小姐抱着他,笑眯眯地把脸贴在他身上, 蹭了蹭柔软的皮毛。
好像很多年前, 她答应同他一起走的时候那样。
猫咪轻快地从小姐的怀里跳下来, 不知为何,原本压着他的疲惫与痛苦都消失了。他只觉得很轻松,浑身都有了力气。他在她的脚边绕了一圈, 骄傲地冲她抬了抬尾巴。
“山的那边还是山,但是听说一路朝着东边就可以看到海了。”
他回过头, 对她撒娇一样喵了一声。
“无论天涯海角,我们一起去吧。”
他们一起走, 不管哪里都去得了。
猫与女子走出高高的门槛,将这座大宅抛在身后。
猫抬起头,发觉天渐渐亮起来了。
……
夜色沉沉。
白飞鸿走到猫妖身边,抬手抚上它斑驳的皮毛。
“那是什么曲子?”她问。
“清平调。”花非花放下碧玉箫,答道,“听到的话会梦到最想要的东西。”
“但愿是一个好梦。”
白飞鸿将猫妖从地上抱起来,轻声道。
猫妖蜷缩着,看起来倒像是陷入了安宁的长眠,只有毫无起伏的胸腔,才说明了这份安详的真相。
这样看,它倒是一只很瘦小的断尾猫。
让人很难想象,它是怎么拼着一口气闯进了这里,又是怎么在这个大宅里寻找着一个人。
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这里,也不在任何地方。
于猫妖而言,它也许只是因为伤势太重短暂地昏迷了一下,但于这人世来说,却已是那样多年。
它甚至不知道已经过了那样多年。
所以它才会来。一遍又一遍地寻找,怎么找也找不到。
它怎么可能找得到?
它要找的人,早已在地底化作枯骨。连同那段往事一起烟消云散。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外衣沾了猫妖的血,白飞鸿干脆脱下来,裹住猫妖,挡住它枯瘦身躯上的累累伤疤,只余下一颗头颅——忽略掉面上的血污的话,那倒是一只很美丽的猫。
残留的温度一点一点在她的臂弯里冷了下去,白飞鸿抱着猫,走到花非花身边,轻轻将猫递了过去。
“你抱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