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的艾司唑仑和帕罗西汀,他的呼吸停滞了几秒钟,阗仲麟慢慢把抽屉拉出来,手摸上药盒,那么多的药,胶囊,片剂,三角形的,圆形的,吃了会头晕的,吃了会胃疼的,吃了会想吐的,他不知道女儿是怎么依靠这些药,又是怎么忍受这些药的。
阗仲麟愈想愈惶惑,觉得女儿离他很远,像是会消失。
过了三刻钟了,阗育敏还没有上来。
阗仲麟拨她的电话拨不通,他站在窗口,俯瞰小区。
阗育敏安静地站在人工河边,她穿着鸽灰的羽绒服,几乎像是要溶到河里了。
阗仲麟真不知道阗育敏想干什么,他再不敢等,穿上件大衣就往楼下赶,关于阗培英的记忆偏在这时袭击他,阗仲麟心慌不已,他拄着拐杖大步流星地走,东倒西歪地往前跑,病腿碍事,他走慢了与常人无异,走快了就很伤风度,旁人侧目看他,阗仲麟满手心都是冷腻腻的汗,他全不管他们的目光。
阗育敏正漫漫地发着呆,骤然被父亲往后一扯。
阗仲麟瞪着她,像是有天大的怒气和担忧:“我叫你,你怎么听不见?”
阗育敏对父亲的态度全无头绪,她还未说话,阗仲麟又说:“打电话给你也不接,说走几分钟就回来,站到现在还不上来,病还没好全就站在河边吹风,回去!”阗育敏愣愣地挨骂,阗仲麟紧锁眉头,扯着她往前走,掌心全是冷汗,他的拐杖“嘟嘟”敲着地,脸上表情硬得像石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慌乱。
午睡时,阗育敏发觉父亲动过她抽屉了。
抽屉里都是她吃的药,阗育敏想到父亲方才古怪的态度,她心里有种被窥探的怒气,想疾走出去找阗仲麟说话,问他是不是翻抽屉了。可她到底不敢,她怕父亲苛责她,反过来问她生病的事,想来想去,阗育敏还是吃了两粒褪黑素,蒙住头睡觉,当个懦夫,躲进睡眠里头。
大概睡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阗仲麟来敲门了。
他用手敲了两下门,轻轻地、轻轻地叫她:“吃饭了,小敏。”
阗育敏疲惫地睁开眼,房间里没有开灯,暗得像洞穴,她懒得出声,懒得挪动,想让阗仲麟自知无趣地走掉,她好再合上眼,永永远远睡下去。阗仲麟看她不回应,便也轻轻挪着脚步走开了。真好,阗育敏心想,她的世界安静了。
几分钟之后,阗仲麟又进来了。
他按开灯,阗育敏被光刺地皱起眉,睁眼看见他正把床上桌架过来。
阗仲麟很少笑,脸上肌肉都有些退化了,他别扭地扯扯嘴角:“不想起来就在床上吃吧。”
说完,他又拄着拐杖走出去,小步小步地把饭菜端进来,三菜一汤,阗仲麟来回走了六趟,阗育敏看着她的父亲,想他这么高大的人,竟可以如此小心地束手束脚走路,眼神全盯着手里的汤汤水水,生怕它洒到地上。她心里像是吃了柠檬,说不出是心疼自己还是心疼父亲,她觉得自己像是吃了柠檬,又吃到了苦的皮,又吃到了酸溜溜的果肉。
“今天这蛋羹蒸得正好,你尝尝看?”
阗仲麟坐在床畔,又挪了挪,用动作掩盖自己的紧张。
阗育敏看着饱满明亮的鸡蛋羹,阗仲麟在上头撒了葱,浇了热油,又淋了蒸鱼豉油,这卖相像极了她妈妈做的蛋羹,阗育敏用勺子蒯了勺,喂到嘴里,吃上去也正好,牙齿舌头喉咙跟着她满足。
阗育敏又吃了两口蛋羹,轻声说:“像是妈妈做的。”
阗仲麟的眉头跟着舒展开来:“你再吃吃那鱼,黑鱼有营养,养身体的。”
阗育敏点点头,她急急忙忙往嘴里扒饭,想用米饭压制住心头乱窜的情感,可她鼻子到底还是酸了,嘴角倒补偿性地微笑着,阗仲麟看了,以为她是心情转好了,他低下眉眼,絮絮叨叨和她说:“记得你和你哥哥小时候犯懒,想在床上吃饭,在床上写作业,我气得教训了你们一顿,现在你长大了,我倒给你搞来张床上桌,你心里总有点开心吧?”
阗育敏酸涩地反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开心?”
父亲为什么会觉得小时候没有被满足的愿望,可以在长大后满足呢?
小孩子的愿望是有保质期的,父爱也是,她小时候没得到的东西,长大再给就来不及了。
阗育敏用筷子拨着饭粒,隔了很久才说:“小时候会开心,但是现在不会了,我很难过,我知道你在讨好我,但我不想原谅你,我恨你帮祁振广讲话,有可能我真的生了精神病,让我每天都想和你吵架,我真的很烦,很难过。”话说着说着,阗育敏没理由地哽咽起来,无数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无数个因为父亲的责备而暗自崩溃的瞬间都涌出来,变成眼泪水滴落。
阗仲麟沉默了会,终于拍抚上她的背。
“哭吧。”他说,“难过是正常的,哭出来就好了。”
或许阗仲麟也鼻酸了,他极慢极慢地和阗育敏道歉:“是我做的不对,我让你受伤了也不敢找我,我不是个好父亲,我当父亲当得很失败,你说的对,有些东西我补不回来了,你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