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裕关上了房间的门。
职业习惯,芜茵喜欢用大包,可以装得下教案本和要批改的学生试卷。
他记得她的包里大多数时候都装着和工作有关的东西,工作记录本和日记本都很厚,装在包中沉甸甸的。
高烧刚刚退下去,视线有些模糊,他调了一下床头阅读灯的灯光,目光扫向包中的两个本子。
浅绿色的日记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皮质的封皮带着特有的光泽感。他向里看了一眼,手掌停在了包的外面。他没有翻阅别人日记的习惯,可是他还记得上一次芜茵的笔记本里写下的那句小诗。
她平时的话太少,看起来像对他的事漠不关心,可是却会在笔记本里抄下那样感情丰沛的诗句。
接近她像触碰一个紧紧闭合的蚌,手指在边缘试探、然后撬动,她的壳也不会打开。
或许只有每天敲一次,她才会稍稍地张开一条缝隙,这时候才知道粗糙的壳里面,柔软的蚌肉裹着洁白的珠子。
她说“喜欢”,算是向他打开了壳吗?日记本里会不会记着她一直以来的心情。
他的手不由得伸向了那个绿色的日记本。
日记本的第一页贴着一张快要褪去颜色、字迹模糊的课程表,又覆了一张新的课程表在上面。名字旁边写下了一排日期,年份紧紧挨着名字。
芜茵的字很漂亮,字体颇有筋骨,透出些力透纸背的坚韧。或许她会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记下来也说不定,他倒是有些好奇芜茵会怎么评价他们的相遇。
她说过,第一次见面时礼堂里人山人海,她不过不经意地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想到这里,不禁挑眉,高烧以后带来的疲倦似乎随之消退了不少。
他翻开日记本的第二页,看向最上面的日期。芜茵记东西习惯分条记,即使是日记也是这样。第一行字上面的日期已经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九月十二号:
“今天所有的兼职都做完了,店长多发了两天的工资。记得买礼物。”
很简短的一行字,后面配了她用黑笔勾画的简笔画。他轻笑一声,指腹掠过她画的简笔小熊,目光落到“礼物”两个字上。买给谁的礼物没有说,不过以芜茵不爱和男性打交道的性格来说,对方应该是个女孩子。
记录是隔几天才有一次,带着一些提醒的性质,所以日期比较分散。他看向下一条,已经是七天之后。
“军训完要放假了,终于可以见面了!记得买橙子。”
这条后面一连画了两个正在跳舞的小熊,可以看得出她心情有多雀跃。他想了想她高兴的样子,忍不住动了动唇角。他目光向下,继续翻过一页,看向第叁页第一行字前画下的一颗爱心。
“纪同学军训完以后晒黑了好多,给他的防晒霜他肯定没有涂。”
贺知延准备翻页的动作蓦然停住。
纪同学,纪衡?芜茵不像是会弄错人称代词的人。他顺着这行字向下看,下一行字写在上一条的两天之后。这一次她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一连写了一大串,每个字都清晰整齐:
“买了一张彩票,于是失去了十元钱,还把脚扭到了。纪同学居然跑到教学楼外面背着我回宿舍,他最近的训练很有效果,都可以单手把我抱起来了。东湖公园的果树都结果子了,周日让他扛着我摘果子。”
他手指停在了这页的末尾,缓慢地翻过去。
“上课的时候没太听懂,教授说可以拷贝他的ppt,感恩。纪同学今天来送了梨汤,太甜了,不过还是喜欢喝。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把纪同学送的手表表带弄断了,找了一个师傅换了一条表带,又可以再戴一段时间。”
……
“搞不懂纪同学整天要吃多少醋,唉,我明明只会对你心动。”
这话似曾相识。那天芜茵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有些无奈地触碰他的掌心。她的神情和以前一样,她对着他开口——“让我心动的是你。”
他目光瞬间像冻住,扶着日记本的指节用力,泛白的指尖翻过这一页,“纪同学”叁个字从这一页开始出现在了每一行字里。
他喉头发紧,目光停又下移。
“纪同学今天又在因为有男同学追求我的事情生气了。明明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男朋友。要说多少遍喜欢你才行?我在意的明明是你。”
那天透着风声的楼道里,芜茵倚在他身侧的墙壁上,灯光在她脸上洒下柔和的光芒。她看向他,声音伴随着猎猎的风声:“我在意的是你。”
贺知延缓慢地看向笔迹的停顿,胸膛内似乎有风声灌进去,他另一只手慢慢收紧,垂眸看向她画在角落里的那两个简笔画。跳跃的两个小人下面,写着一行小小的字:芜茵和纪珩,十月十五日。
连绵的画从这一页后面展开,油画棒涂出了一幢红顶的小房子。他认得这幢小房子,前不久他刚刚让人做了一套放大版的积木,像她家中摆放的那座红顶小房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