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脸色微红。“那颜回又该如何?周将军说起将军,可是当作颜回一般的人物,赞不绝口呢。”
孙策瞥了蔡琰一眼,心里有点虚。“夫人这是考校我吗?”
“不敢,一时兴之所至,随口而言。”蔡琰含笑致礼,却不依不饶,并无罢休之意。
孙策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我是这样理解的,也不知道对不对,还请夫人指教。君子固穷,是不应该因穷而失节,不因穷而为虎作伥,而不是甘于贫困。任何一个人,哪怕一个字也不识,从来没听过圣人之道,也有用自己的辛勤劳作换取温饱的责任,有让自己的父母妻儿过上更好生活的义务。”
“如果不能做到呢?难道就应该去作恶?”
孙策摇摇头。“如果一个人辛勤劳作还不能保证温饱,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而是为政者失职,应该换更称职的人来执政。”
“照将军这么说,父母如果不能保证子女温饱,岂不也是失职,难道还要换父母吗?”
孙策笑了。“原来夫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在这儿等着我,你这是报复我昨天打扰你们的雅兴吗?”
蔡琰再次欠身施礼,含笑道:“不敢。”
“父母不能换,但是执政者可以换,秦始皇死了,天下还是天下。”孙策一字一句地说道:“实不相瞒,我觉得儒家学问充其量只能修身持家,不能治国平天下。大汉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儒家难辞其咎。”
蔡琰顿时变了脸色,黄月英、冯宛却目光炯炯,看得出神。周瑜也非常尴尬,正想打个圆场,孙策抬起手,示意周瑜不要着急。
“蔡夫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在郡学开讲,而不是令尊吗?”
“还要请教。”
“因为你年轻,不像令尊在儒学里浸淫了一辈子,积习难改。”孙策转身看过庞统、冯宛等人的脸,最后落在蔡琰的脸上,眼神凝重而肃穆。“董仲舒之后,儒家积弊已深,如果再不自我革命,恐怕独尊之位难保。蔡夫人,我希望你不仅能成为一个堪与男子抗衡的女博士,更希望你能把前面的那个女字去掉,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博士,革故鼎新,重振儒家。”
新气象
“孙将军的眼神好奇怪。”晚饭后,蔡琰与蔡邕、周瑜围炉而坐,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想起白天的交流,她久久不能释怀。“父亲,公瑾,你们有这样的感觉吗?”
蔡邕瞪了蔡琰一眼,沉声道:“公瑾也是你现在能叫的?我们独处时也就罢了,外人面前可不能如此,一来失礼,二来让人看轻了公瑾。孙伯符马上要去汝阳送葬,公瑾要坐镇南阳,君子不威则不重。威从哪儿来,重从哪儿来,从身边人开始。”
蔡琰低下头。“喏。”
蔡邕抚着胡须,幽幽说道:“你说的这个感觉,我时而也有,不过他和我说不来,吵架的时候多,倒是没太留心。现在看来,他说我著史难以超过太史公并非一时失言,而是早有定论。公瑾,你也这么看吗?”
周瑜轻声笑道:“先生想多了,伯符好开玩笑,未必就是不信任先生。至于夫人的想法……”周瑜悄悄瞟了蔡琰一眼,又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我也常有。伯符读书不多,黄月英原本是伴读,但她很快就去研究机械之学了,伯符现在也就是能读读公文,对经籍的确留意不多。他常有奇谈怪论,初看粗鄙,细思之下却有真知灼见。”
“周将军也是这样想,那就不是我的错觉了。”
周瑜谦虚地笑笑,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先生,这是不是生而知之?可有图谶言及此事?”
蔡邕睨了周瑜一眼,眉心微蹙,露出些许不快。“公瑾,你精通音律,可知何以五经俱存,偏偏乐经遗失了?”
“请先生指教。”
“无他,礼崩乐坏也。人性如水,易卑下而难高尚,故雅乐衰而郑声行。夫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其中有至乐也。如今天下,有谁还能体现那种至乐?老子曰:五音令人耳聋,为何?五声非雅乐也,能娱身而不能娱心,更不能正意。”
周瑜很尴尬。蔡邕这是借论乐批评他了。蔡琰见了,连忙岔开话题。“父亲,我看孙将军舟水之论,似乎颇近孟子民本之旨,又有些荀卿重法之意,虽然粗鄙些,却是一心为民的,不能以非礼论。你看他今天那些安排措施,哪一项不是为民谋利。”
蔡邕也觉得刚才过于严厉了,顺势缓了口气。“若非如此,我何必与他纠缠。不过,公瑾啊,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孙伯符夸下的海口需要你去完成,这担子可不轻。借机会,你该劝劝他,治大国如烹小鲜,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过犹不及。党人名士执政最大的问题就是急,恨不得一日屠尽奸佞,致天子为尧舜。天下哪有么容易的事呢。孙伯符说儒家积弊已深,当革故鼎新,倒也是一针见血,有识之言。依我看,援道入儒,以道家无为济儒家之躁,也许是个办法。”
“喏。我一定转告伯符。”
蔡邕转向蔡琰。“既然孙伯符对你期许如此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