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儁一点不了解,但他毕竟才二十出头,又野心勃勃,一心要建功立业。对名节这种事,他是不太在意的。可朱儁不同,他年近花甲,虽然没能成为党人,但他年轻时所受的教育就是崇尚名节,对道义和规矩的敬畏不是他们这些年轻人能够理解的。张纮人到中年,又经历过党议风起云涌的时代,他对朱儁心理的把握自然比郭嘉更准确。
这就是代沟。
“不过将军也不必担心,袁绍是不会向朝廷臣服的。袁家经营了上百年,异心已萌,一心以为代汉者非袁莫属,袁绍养名二十年,为的就是今日,他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张纮说着,脸上的笑容散去,一声叹息。“乱世将至,朱太尉怕是要失望了。”
对张纮的判断,孙策已经听过几个版本,侧重点有所不同,结果却是一样的,可见大势所趋,英雄所见略同。朱儁未尝没有看到这一点,只是他心存希望,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罢了。
“先生,那我该怎么做?”
“尺蠖之屈也,以求其伸,将军父子出身寒微,对于充斥世家名士的朝堂来说,你们是格格不入的异者,但凡有所举动都会引来非议。当此之时,若将军一心求进,只会受到越来越多的敌意,成为众矢之的。不如收敛锋芒,积累力量,以待时变。易云: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将军如此年轻,等上几年又有何妨?潜龙勿用,或跃在渊,方可无咎。”
孙策和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郭嘉已经认可了张纮,这才说道:“先生,我现在只是一个杂号将军,不能给先生太高的职务,长史之职,想请先生屈就。”
张纮离席而起,向孙策欠身施礼。“愿为将军效劳。”
和离
盛夏将至,天气炎热,不利作战,又知道自己惹恼了朱儁,不可能得到授权了,孙策干脆听张纮的建议,行尺蠖之屈,撤回平舆。
郡兵全部放假回家。攻克萧县,除了干掉刘备一千骑兵,截下四千丹阳兵之外,孙策没得到什么战利品,还欠了陶谦五万石粮。这一仗打得有点亏,连郡兵的奖励都拿不出来。张纮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免去郡兵的赋税及口钱。郡兵没有参战,跟着跑一趟就能免去一年的钱粮,也很满意,都说孙将军是个好人,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张纮随即又为孙策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往洛阳。信里也没写什么大事,就说我孙策击退了刘备,保证了豫州安全,现在遣散郡兵,让他们回家务农,然后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我请彭城的张昭为汝南郡学祭酒,准备办学。至于张纮,根本提都没提。
孙策没看出什么好来,郑札看完之后却是心悦诚服,对张纮的文采大加赞赏。听完郑札的分析,孙策明白张纮为什么不提他自己了。他的文章别具一格,估计朱儁一看就能知道是他写的。朱儁辟张纮而不得,却被他请来了,还为他主翰墨,写文书,足以证明他对名士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张昭的事,应该可以扭转朱儁对他的既有印象。但这件事明说就不好了,有卖弄之嫌,不经意的抖一下才自然。
这就是人才啊,你看这工作积极性,张昭那大名士怎么没主动为我写个信呢。太不自觉了,回头得让他补上。
……
数日后,孙策回到平舆。
就在他到达的前一天,朝廷诏书已经到达平舆,袁耀继承了安国亭侯的爵位,还加封三百户,袁术也得到了追谥,袁权非常高兴。这不仅意谓着朝廷盖棺认定,承认袁术还是大汉臣子,还确定了袁术继承袁逢之后,袁家血脉没有断。
袁逢有三个儿子,嫡长子袁基官至太仆,他是理所当然的侯爵继承者,但是他被杀了,连同他的儿子。袁逢还剩下嫡子袁术和庶子袁绍,袁绍已经过继给袁成,不算帐。没有朝廷的认可,袁术可以继承袁逢的血脉,却不能继承侯爵。有了这个认可,安国亭侯的爵位又可以传承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袁权很高兴。当孙策在前面应酬完了,来到后院时,她再三向孙策表示感谢。她自己也清楚,如果不是孙策前后张罗,这件事是根本不可能的。朝廷那帮人眼里只有袁绍,根本没有袁术。
孙策能理解袁权的兴奋,但他没有这样的切身感受。袁权高兴,他也高兴。对面袁权的感谢,他打蛇随棍上。“别空口说白话,来点实惠的,你怎么谢我?”
袁权心情好,没计较孙策的玩笑,含笑瞟了他一眼。“我也只能嘴上谢谢了,没什么实惠能给你。外面的人说你是仰仗着我袁家,实际上我们姊弟三人却是依附你活着,吃的穿的都是你安排的,没一样是我们自己的,我能拿什么谢你?”
孙策瞅瞅袁权。“嘴上……也行啊。”
袁权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一点反应也没有,平静地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一声,我和黄猗和离了。”
孙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顺口说了一句。“好好的,怎么就离了?”
袁权歪着头,看着孙策。
“呃……”孙策这才醒悟过来,拍拍自己的嘴。“失言,失言,我自己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