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受灾。”
“谁都有家人,”柳玉茹红了眼,可她克制住情绪,她捏着拳头,哑声道,“我女儿还没有一岁,我家中还有三位老人,我丈夫生死未卜,举家都靠着我。可我今日不会走。”
说着,柳玉茹转过头身去,她从地上奋力捡起了一筐石子,咬牙走向堤坝:“我今日便是死,也要死在黄河。”
她很纤弱。
不似北方女子英姿飒爽,柔韧,是这个女子给人的第一印象。而此刻她艰难搬运着石子,她的背影和身躯,却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力量。
一种面对自然、面对一切苦难、面对命运,沉默却坚定的力量。
她仅仅只是一个人,可她却敢搬着石头,一步一步走向那怒吼着的大河,意图用这些石头,去对抗自然那令人臣服的力量。
“我留下。”
傅宝元突然出声,他跟在柳玉茹后面,开始也去运输这些石头。
随着傅宝元出声,一个又一个人转过身去。
“我留下。”
“我留下。”
“我也留下。”
……
大家一个个有序的走向堤坝,李先生静静看着,他轻叹了一声,终于道:“既然都留下,我也留下吧。”
天空开始落雨,雨滴落到了守南关。
叶韵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滴雨,有些疲惫道:“下雨了。”
“你去休息吧。”
沈明笨拙给她加了一件披风,替她系上带子,平静道:“你也赶好久的路了,得去睡一觉。”
“百姓都入城了。”
叶韵低着头,却是不说睡觉的是,只是道:“守南关的军械存粮我也给你清点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沈明拿她没办法,“所以姑奶奶您赶紧去睡吧。”
“我睡不着。”
叶韵摇了摇头,沈明不说话了,许久后,他看着一直低着头的人,终于道:“你在害怕?”
“玉茹修好黄河的消息一日不传来,”叶韵抿唇道,“我就一日睡不着。”
沈明沉默着,风吹过来,叶韵披风在风里翻飞作响,好久后,沈明才道:“你别担心,如果洪水真的来了,我水性很好,我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话,叶韵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抬眼看他,她的眼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沈明认识她的时候,她已是一个端庄的大家闺秀,眼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暮气,仿佛已经走过了万水千山的老人,眼中的一切都了无生机。所以他总爱逗弄她,也就在她骂他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个人有了几分小姑娘的样子。
然而如今她只要站在他面前,哪怕如今烽火连天,她都时时刻刻明媚又耀眼,仿佛柳玉茹曾经和他描述过那个样子。
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突然道:“叶韵。”
叶韵挑眉:“嗯?”
“和我来战场,你后不后悔?”
这话把叶韵问愣了,沈明接着道:“你吃不好,穿不暖,颠沛流离,连一个好觉都没有……”
“那又怎样呢?”
叶韵笑眯眯瞧着他,沈明有些踌躇道:“你过得不好。”
“可是我有你啊。”叶韵骤然出声,沈明愣在了原地。城楼上狂风猎猎,叶韵上前一步,抱住了沈明。
“我不后悔跟着你来战场,沈明,和你一起奋战的时候,我什么都忘了。”
忘了曾经的屈辱,忘了恶心的记忆,忘了自己对前程的担忧,忘了对这世界绝望又阴暗的怀疑。
只剩下同这个人一般单纯又直率的认知,立于这个世界,从此走出后宅方寸,知道天高海阔。
如果说柳玉茹教会她一个女人可以独立而行,那沈明则教会她,一个女人也该心怀天地。
“明日,若是刘行知攻打过来,我们不能退了。”
“我知道,”叶韵温柔出声,“如果同你死在一起,我愿意的。”
沈明听着这话,他犹豫着,伸出手去,抱住了叶韵柔软的肩头。
她红色的披风被风吹着拍打到他身上,将他也包裹住。
沈明死死抱住叶韵,低哑出声:“我想娶你。”
“等回去,”他沙哑道,“我一定要娶你。”
叶韵不说话,靠在沈明胸口的时候,她闭上眼,闻着他身上的血腥气,她突然觉得,她一生所有动荡流离,所有痛苦不安,都已经化成了一段段记忆,散落在她的生命里。
执着的回忆,那所有过往都会成为牢笼。
只有将所有苦难化为记忆那一刻,这些过往才是成长。
今日之叶韵生于烈火,虽然再选一次,她也想能顺顺当当,但是若无法选择,她也感激这一场修行,让她跋涉而过,终成圆满。
雨滴啪嗒啪嗒落下来,叶韵闭上眼睛。
而此刻东都内宫之中,韦达诚、杨辉、司马南都已经穿戴好,准备出府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