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垃圾桶里的震动棒的眼神——戏谑、厌恶、淫秽……
最后,他们又问他:
“你到底和秦溯之是什么关系?你把她看作什么?”
生理性的泪水——或者只是泪水,仍在横流。阿洄张了张嘴,他又沉默了片刻,才道:
“我是被她抛弃的果子。”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们满意。
或许他们希望从他身上得到更不堪的秘事来做生活的调剂,做酒桌和床帏之间的调笑……
但阿洄咬紧了嘴唇,任凭芯片施以的疼痛越发使他渴望死亡,他不会再说半个字了。
他能找到她,是因为秦芹,不,是秦琴。
尽管时隔多年,但他第一眼见到那张印有秦琴肖像的音乐会海报,阿洄就知道,秦琴就是她的秦芹。
秦琴按照她的设想长成了她钟爱的模样,却踏上了一条她从未考虑过的道路。
阿洄甚至清清楚楚地记得,过去的秦溯之在为女儿规划未来时,首先排除掉的就是钢琴家,秦溯之说:
“她应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那时她枕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愈来愈快的心跳把对女儿的种种设想写成长到好像没有尽头的清单。
但是,秦琴成为了一位钢琴家。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或许就是因为秦琴选择了成为钢琴家,从事她眼中最没有意义的事,所以秦琴不是“秦芹”。
或许秦琴已经被她从筐中扔出,不再是她眼里“最完美的、没有瑕疵的果子”。
而如果此时她的筐中再无果实,那么,她或许会愿意接受他,就像她接受那些被切成菱形、过去在她眼里并不足够完美的果实一样。
这一念头甫一生起,阿洄便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动力。
他曾一次次为她将那些被她丢弃的苹果捡起,清洗后切成菱形,看着她重新接受它们。那么——如果他按照她的想法改变,她未尝不会重新接纳他。
于是,问题只剩下一个——
她在哪儿?
过去的这些年里,没有人找到过秦溯之。她连过去的过去都被掩盖,那些由她主持的项目,甚至是完全只有她展开的人类孤雌生殖实验,在文献资料上,都有意无意地把她隐去。
秦溯之被简称为“科学家”或者“学者”,连能表示性别的人称代词都被模糊掉。
正在他对寻找她毫无头绪时,声名正盛的钢琴家秦琴在她的音乐会上特别感谢了她的母亲。
他把那段影像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那个黑发黑眼的少女,大方得体地站在舞台之上,聚光灯照着她那张精致到难以看出与秦溯之有关联的脸庞上。她的神情只能来源于毫无忧愁的幸福生活,犹带着未被世俗伤害的纯真,眼眶里晶莹的泪珠是由于澎湃的情感。
“我要感谢我的母亲,或许你们中间许多人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她在我心中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成功进行人类孤雌生殖实验的人——当然仅此一点就足以令她拥有流芳千古的美名。”
“我感谢我的母亲,我爱我的母亲,不是因为她的荣誉和成就,而是因为她是她,她尊重我的一切看法,她让我尽情地成为我自己。”
他看到苹果的红染上了女孩的面颊——最完美的、没有瑕疵的红。
少女流着泪高喊,毫不狼狈,甚至闪闪发光:
“谢谢你!秦溯之,我的母亲。”
阿洄把这份录像看到呕吐,买下秦琴的每一场音乐会的票,场场不落地去,场场不落地拍照。他为此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在最后的几次呕吐甚至吐出了血。
他一直撑着、捱着、熬着,阿洄拼命去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直到秦琴提出“长眠计划”,一时风头无两,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耀眼明星。
阿洄抓住机会,把那些照片发给那个他费尽心机得到的账号。
终于,在一个月的信息轰炸后,他得到了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