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大满面胀红,张家老二道,“父亲今日已死,亡者不言生者事,我和大哥也不过是配合阴差行事,好速速送父亲入轮回,偏偏父亲为妖妇所惑,分不清是非黑白。”
“张郎……”
秀娘叫住了张中行,这片刻的相聚来之不易,她不愿被任何旁的事打扰。
张中行看着秀娘哀婉苍老的面容,一颗心变得无比柔软,他深情地望着秀娘,用饱含着热情地语气道,“秀娘,我真的好后悔,真的好后悔,五十年光阴,我们原本可以好好相聚,说上一千万句话,却被我生生毁了。我恨我自以为知你,为你好,自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却没想到到第三好将你害成了这样。人生最可恶的三字,便是‘我以为’,若能重新来过,我一定紧紧抓住你,哪怕陪你过上三天,三年,也胜过长生万古。”
张中行话音方落,小阴曹内忽然气机大盛,光焰万丈,朵朵金莲凭空飘落,一道身影如从烟波中塌出来。
“业火金莲,这是破障了!”
郑雄吃了一惊,双目死死锁住许易,实在弄不明白,到底怎么了,这位高人便堪破了迷障。
作为高阶修士,他清楚地知道这有多难得,对心境上的助益有多大。
事实上,对许易的出现,他丝毫不意外。
如果说张中行的阴魂莫名其妙地破开禁魂瓶,他还弄不清究竟,捆绑秀娘的两条火链才一自动消解,他就知道旁边藏了高人。
他一直在暗自揣测,为何那高人弄出异状,却不现身,更不夺了人走。
直到这业火金莲乱洒,他才找到症结,原来高人实在借机冲破心中迷障。
可他打破头,也想不出还有这种冲破心中迷障的方式。
“是你!”
张家两兄弟同声喝出,认出来人,正是自家老母要请来作录书的许先生。
却说,许易自听了刘生的故事,便对张生和秀娘起了极大的好奇,若不然,就凭一个张家子弟,怎么可能将他擒入张家。
见识了那峰回路转的张家大戏后,许易兴趣越发浓厚。
作为旁观者,即便张中行的表演堪称完美,但他还是看出了诸多的破绽。
只是他不知张中行和秀娘的感情,是非不理解那些破绽。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待张中行揭开全部的谜团。
为此,他不惜跟到了地府来。
直到秀娘要受枯魂鞭之刑罚时,他探查到了禁魂瓶中张中行的惊天怨气。
他暗中出手,打破了禁魂瓶,放出了张中行。
果然,在秀娘命悬一线之际,张中行终于撤去了全部的伪装,彻底放开了尘封的感情大闸。
在了解了二人的百年苦恋后,许易从心灵深处被震撼了,他绝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真挚而深沉的爱恋。
张中行所为,便是当世情圣也不过如此。
而直到张中行最后直言后悔,阐发他对这百年苦恋的最大感悟时,许易心神俱碎,彻彻底底被震动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他对夏子陌,对雪紫寒,对晏姿,对余吟秋,对宣萱的所作过往,无一不是正印证了张中行所说的“我以为”。
许易以为他不和夏子陌接近,就不会把麻烦带给夏子陌,结果,害得夏子陌魂飞魄散。
许易以为将雪紫寒送的远些,便能助她远离是非,结果害得雪紫寒险死还生。
对晏姿,他处处小心婉拒,以为唯有如此,才对得起这冰雪一样纯净的姑娘。
对余吟秋,他以为他的拒绝,便是从心底为了余吟秋好,却害得余吟秋几乎绝情向佛,一世青灯。
对宣萱,他从来便知宣萱心意,自以为不愿再牵情丝,辜负深恩,如今却是天涯远隔,此生未必能见。
此刻,张中行用他和秀娘的百年绝恋,生动诠释了我以为的巨大杀伤。
映照自己,一直蒙昧在他心头的挂碍,终于消尽。
他不由得想:人生一世,造化弄人,谁也看不到未来,唯有把握当下,莫负韶华,莫负深恩,但求无愧于心,便可放手而为。
念头一通达,几乎困顿他半生的窒碍,终于被冲散了。
此刻,业火红莲乱坠,几乎将他身上的业力魔障消尽。
这种感觉,就好像从肩头卸下一副沉甸甸的担子,立时心意圆融,真是无比的通畅快活。
“张中行拜谢恩公。”
“妾拜谢恩公。”
秀娘和张中行同时向许易拜倒,心中的感激无以复加。
适才二人相逢,千言万语无数泪,都只想着这可能是此生最后相聚的刹那,无论如何不要辜负,根本无暇他顾。
直到此刻许易现身,二人才醒悟过来,便双双拜倒相谢。
许易摆手道,“二位深情,感天动地,某钦佩不已,倒是我要谢二位,助我突破心障。”
说着,他转视郑雄道,“如此深情,便是苍天亦怜,郑兄焉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