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在答题时,亦是同过往几次考试那般,将行文思路率先捋顺在草稿纸上。
师文宣曾教导过他二人,殿试策问虽考究的是学生的政治见识和处事能力,要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主张,但不可太过于主观,亦不能过分强调四书五经,从而忘记去展露自身治理事物的想法和才华,须得联系古往今来各朝各代的治国方针,加以分析对比,引经据典。
最后,独独要让他俩务必时刻都记于心中的一点,便是在行文最后,赞颂当今圣上的仁厚礼贤和明章之治,俗称为“拍马屁”。
谢见君在前世时,这样的论文数不清写过多少份了,加之现今得名师指点,三千策问之题答起来还算是顺畅。
殿试于太阳落山前交卷即可,午时还有白面饼子四张,梨二个,茶一巡,可比在贡院吃的要好多了。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中间宦官过来送了一趟午饭,他忙着打草稿,没顾得上吃,现下调整好落笔格式后,屏住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誊抄到考卷上。
因着长时间保持一个下笔的姿势,肩膀处酸胀僵硬,谢见君不得不先停笔,手背在身后揉了揉肩头,立时就有无数官员探究的眸光齐齐聚在他身上。
他心下咯噔一声,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念及这儿到底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的保和殿,并非贡院里的窄小号房,即使身子骨不适,也不能太过放肆。
那殿前失仪可是重罪,会殃及诸多官员,严重者,连师文宣都得受到连累。
洋洋洒洒地答完策问,他抬眸看向摆在试桌上的稻谷和麦子,不晓得圣上此举是为何意,亦不清楚这会在殿试中占比多少,对付两口已然放凉的午饭后,他着手应答起这突如其来,任谁都没能想到的农桑题。
关于稻谷和麦子的生长时节,前些年在福水村时曾自个儿亲身亲历过,甭说只是书写生长时节,即便将整个粮食生长及护理过程完完整整地简述下来,谢见君也都是游刃有余。
至于那如何分辨新米和陈米,他先前也听云胡讲过。
米粒通透质地坚硬,闻上去泛着淡淡米香则为新米,陈米的米粒微微发黄,带细小裂纹,闻着有米糠味。
除此之外,还可以通过糠粉判断,陈米糠粉粘,新米糠粉干,他将其几种判别方式悉数都列在了考卷上。
答完两道题目后,因着不可提前交卷,谢见君闭目修养。
日暮时分,殿前最后一炷香燃尽,伴随着太和殿宦官尖利而细长的唱声,所有贡士停笔。
他蓦然睁开眼眸,早先等在一旁的弥封官纷纷上前,将书写着考生信息的首页折叠成筒,密封后加盖关防,其余卷面、卷背以及骑缝之处,则加盖礼部之章。
封卷后,所有考卷都会被统一送到午门两侧朝房里,经由读卷官评阅。这读卷官乃是圣上任命的八位考官,凡是读卷大臣认为答得好的卷子,便会在考卷上画一个圈,试卷以画圈数目作为名次依据,而后将前十名,进呈给圣上,决策殿试名次。
首日殿试过后,一众贡士皆不能离宫。
谢见君等人被带去偏殿一隅歇息,静候复试。
此复试为圣上亲临,是以择人拷问其学识,早先听师文宣说,复试可以改变其殿试策问的名次,故而他和季宴礼也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日,照常叩拜行礼后,贡士们规规矩矩地立于保和殿。
圣上着一身明黄龙袍,负手踱步于其中。
不晓得何时会挑中自己,也不知圣上会问出何种刁钻的问题,大伙儿都惴惴不安。
谢见君少见地紧张起来,他垂首定定地看着脚下的石砖,只一盏茶的功夫,便是连石砖上三十二道细小裂缝都数得清清楚楚,掌心里早已经被汗洇湿,他悄默声地往衣角上蹭了蹭,生怕等会儿拱手作揖时,失了礼节。
远远听着被挑中的贡士,或从容或磕绊地回答着圣上提出来的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几道题目。
谢见君一颗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前骤然闪过一道明黄,淡淡的奇楠沉香扑面而来,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来了。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耳边乍然传来圣上威严肃穆的声音。
他微微抬首,眼眸照样要低垂着,不可四下张望,更不能瞧圣上尊容。
崇文帝将人细细一打量,脸上瞧不出任何神色,片刻,不紧不慢道,“如今边境连绵战乱,国库空虚,依你所见,朕可是要加征赋税,还是仁政爱民,取缔苛捐?”。
任谢见君如何都没能想到,旁个贡士答得亦是些民生社稷等中规中矩的题目,到了自己这儿,反倒是被崇文帝挖了一个大坑,他登时双膝跪地,恭敬作揖道,“回禀陛下,学生不敢妄言”。
“有何说不得?你且直说便是,这说对说错,朕都不会治你的罪”。
“这”,他默默地咽了下口水,“现如今徭役沉重,民间骚然,学生拙见,应当减轻百姓赋税。”。
“没有赋税,拿什么来填国库?又拿什么去支持边境士兵?”,崇